寄吾斋赋

寄 吾 斋 赋

夫天地逆旅，光阴过客。百代驹隙，吾心何寄？瓯越杨氏晓春，卜筑东嘉，颜兹斋曰“寄吾”。斯斋也，匪营广厦之奢，惟托心魂；不竞金玉之饰，独契烟霞。幸蒙方介堪丈铁笔银钩，篆题斋额，“寄吾”二字，方寸之间，已镌金石不朽之志。

瞻彼斋楣，墨华璀璨。步青苏公“闻鸡起舞”之箴，若晨钟警策，砺吾精进；渊雷苏老“淡泊明志”之训，如古鉴澄怀，映澈冰心。复荷铁山、石泠二贤，椽笔重题“寄吾”匾额，龙蛇夭矫，气贯虹霓，与旧迹相辉。剑丹林君为治“杨桦”之印，朱白相生，名章永固。

追维龆龀，志薄云霄。然值秦火烛天，潜龙勿用。蜗居泰顺司前，恍入武陵避秦。犹记键户穷日，鲸吞《三国》双卷，自鸡窗破晓至牛斗阑干，胸中甲兵已成。椿萱笑谑“是儿囫囵”，岂料韬钤奇策，早化精魄。牧竖樵童，环聆掌故，舌灿春葩，俨然小范老子胸罗万象！所仰止者，太公钓渭，子房借箸，诸葛耕陇，伯温佐明，常思踵武前修，希三立以垂芬。

洎乎弱冠，积学成阜。冠冕瓯越邺架，领袖青衿芸帙，誉动京阙，《人民日报》、《浙江日报》迭播清芬。斋中万轴缥缃，奚啻汗牛充栋？更有琳琅墨妙，四壁生辉。忠康陈君贻“世事如棋”之幛； “且志因缘”、“道心惟微”之钤。刚平袁君镌“拥书自乐”、“挥毫遣兴”之章，恰写平生乐事。国友钟兄制“精道佛养心性，究西学讲经世”联印，昭吾融通今古、经纬寰区之抱；“读书余事、业在砚田”，足征笔耕弗辍，以翰墨为津梁之诚。

香江归璧前夕，吾孤诣南府，晋谒怀瑾大师。仰其“纵横十万里，上下五千年；经纶三大教，出入百家言”之象纬，心折神驰。《在南府做客》一编，聿彰胜缘。痌瘝在抱，泽润枌榆；锋曜楷模，誉隆禹甸，斯皆吾心所萦。

治学覃思文史，尤殚精诚意伯玄奥，于其韬略、经纶、艺文，探赜钩深，矻矻穷年，冀成一家。掌故曹仓，精鉴燃犀，忝膺“文玩百晓生”之号。为琳宫荐琛，襄捐赠十万余珍，亦平生快事。尝赴沪渎谒天衡、一闻诸耆硕，问道执经，未敢懈惰。

至若斋庋印石，匪徒珍玩，实心声之勒、素志之铭。方寸圭臬，毕现吾生祈向：

寄情云水，心眷林泉；此性灵所栖。观石林“心在山林”，王晖“身居城市意在山林”、“酒国功名淡，书城岁月闲”，仲穆“到处云山寄鹤躯”，楚平“寄情山水”、“江湖游侠”，少俗“闭门读奇书，开门延高客，出门寻山水”诸印，足证虽溷尘网，而烟霞痼疾，丘壑吾庐。复睹仁爱“汗漫人间”、“天赐疏闲”、“一日清闲一日仙”，吴隐“卧云醉月”，尽得濠濮间想、羲皇上趣。

淡泊葆素，守拙存真；此立身之基。渊雷苏老“淡泊明志”，夙悬素壁；沙孟海“拙亦宜然”，冰铁“觉今是而昨非”，朴初“随缘”，沈潜“难得清醒”、“真实不虚”，王世襄“当仁不让”，咸惕吾抱朴含真，屏斥浮艳，于嚣浊中守灵台澄霁。登安“安雅”、大羽“大雅”、福厂“不知老将至”，弥彰冲和雅澹、委运乘化之怀。

拥书为富，砚田力穑；此平生至娱。西泠“开卷有益”，刚平袁君“拥书自乐”、“挥毫遣兴”，国友钟兄“读书余事、业在砚田”，楚平“坐拥书城”、“纸上谈兵”、“坐而论道”，少俗“闭门读奇书”诸印，罄述吾以典坟为饴，以柔翰为耒，沉酣丹铅之乐。士陵“好学为福”，洵为心声。

胸罗坟典，学贯瀛寰；此治学之轨。国友钟兄“精道佛养心性，究西学讲经世”骈印，直指吾镕钧三教、会通中西、康济苍生之志。仁爱“文野之间”，沈潜“文庙扫地僧”、“文玩百晓生”，永咏“不名一家”，俱见吾茹古涵今、转益多师之襟度。

壮心未已，寄概鸿鹄；此精神之炁。蒲华“壮心不已”，宾虹“志在高山”，天寿“乐此不疲”，任伯龙“已亥鸣世”，沫若“良辰美景”，琪雷“余年有梦”、“高兴万岁”，伯年“岁华如箭堪惊”，咸激吾惜阴炳烛，老骥凌霄，梦萦云衢，志在寥廓。白石“大匠之门”，孟海“昨日老于前日，去年春似去年”，寓诣艺海无涯、孳孳汲汲之求。

知己金兰，江湖肝胆；此交游之重。巨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道尽吾死生刎颈、胶漆雷陈之谊。楚平“客居瓯越”、“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亦见吾阅世洞明、酬酢圆融之智。

修身砥节，知行相孚；此践履之则。前揭“且志因缘”、“道心惟微”印语，无为“博学、诚信、求索、笃行”，师曾“烟霞铸瘦容”，徐士燕“笔下禅心”，皆导吾洞烛世情，澡雪精神，格物致知，躬行不怠。

一印一乾坤，一钮一今古。此累累朱痕，匪惟吉金贞石，实乃心路之辙迹，素襟之旌铭。钤之素札，如揖古贤；摩挲静夜，神游八极。

赞曰：

吾斋寄吾，岂在楹桷？吾怀所寄，海岳寥廓。

龆龄韬略，壮岁缥橐。胸罗星宿，眼辨丹雘。

金石兰言，翰墨芬若。印篆斑斑，心光灼灼。

淡泊葆真，闻鸡惕若。邺架济时，德馨远泊。

名斋寄我，我寄濠壑。此心安处，云水之郭。

——岁次甲辰孟冬既望，杨晓春谨识于寄吾斋南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