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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报

    婺剧纸片人:纸片单薄,承载千钧

    2025-06-24 10:21 浙江金华

        婺剧纸片人:纸片单薄,承载千钧

    *符祖祥

    戏台上,灯光青白,台板洇出寒气。锣鼓一响,梆子沉沉砸下来,光影跟着晃,冷得浮了一层霜。

    资深看戏砖家诸葛老头告诉我,这次演的是《包公探阴山》。包龙图未升堂,阴曹的门倒先开了。灯倏地暗下去,只剩一束惨白,斜斜射在台心,像洒落了一缕月光。

    那鬼魂便飘了来,悠悠地。说是飘,真个是飘——扮柳金婵的角儿,两脚只靠脚尖尖点地,双臂柔柔垂着,不见一丝活泛气。移一步,顿一下,腰肢便软软地折转过去,折成一个令人心颤的弯弧,薄得透光,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卷走的纸片。更奇的是,她身后隐在暗处的另一人,手臂从她腋下穿过,如提线般将她半“拎”着,那青白的衫,青白的脸,便在这束死白的光里浮游,活脱脱一张被无形之手操控的人形纸偶。灯光描着她的边儿,影影绰绰,分不清哪是人身,哪是虚影。她喉间挤出细细的呜咽,丝丝缕缕,缠进阴冷的锣钹声里。钹片一响,寒意冰凉地刮来。

    台下的看客,都屏住了呼息。坐台前抽旱烟的诸葛老头等,烟锅里的火明明灭灭,忘了磕灰。有个半大孩子,缩在娘怀里,只露一只清亮的眼,死死盯住台上那片被“拎”着飘忽移动的纸片。

    这便是“纸片鬼魂”了。先前听人夸“真功夫”,只道是寻常做派。今晚亲眼见了,才知这“功夫”不在腾挪打斗的热闹,而在这一份“悬”与“折”的枯寂。那足尖的支撑如立针尖,那身子的扭曲迥异常人,每一步都踏在虚空里,全赖身后那只“手”维系着这诡异的飘浮。分明是活人,偏要演那失了分量、受尽摆布的魂。就在那束寂寥的白光里游移,恍惚间,成了月光剪出的人形。灯光没了血色,只剩惨淡的黑白;锣鼓也褪了欢腾,只一味敲着冷、敲着空,敲得人心头发紧。那角儿把自己揉捏成一张纸片,她低低地吟哦,细细的声气,缠绕着清冷的锣钹,钹音一颤,凉凉地滑过心头。

    戏终归是戏,柳金婵的冤自有包龙图包大人昭雪。灯复亮起,台上又是生旦净末的热闹人间。我却总想着那束惨白的光里,折腰如纸、悬空如偶的身影,想着那双在黑暗中支撑这“纸片”的、同样属于活人的手, 台下的诸葛老头等看客掸掸衣襟上的烟灰,散了。七嘴八舌的议论里,多是赞那“鬼”演得像演得真。像什么呢?真什么呢?像他们心底模糊又固执的,对幽冥被拘押、被玩弄之魂的遥想?抑或只是被那“脚尖悬命、人拎纸形”的真功夫摄住了一刻心魂?

    散场后,戏场空荡荡,那青白的“纸片”,连同托举它的暗影与阴森的锣鼓,已沉入夜色深处。然那悬空折腰的薄影,那足尖点地的颤危,那冰寒刮心般的钹音,却似沾了夜露的蛛丝,无声无息缠上心头,拂也拂不去。想那台上人,以骨肉之躯,摹画幽冥虚妄,更熬炼出这“纸人功”的奇技——这一折一悬里头,熬煎的哪只是筋骨?明明是鲜活的血肉,偏要化作失了重量的魂灵。硬把血肉身子,点成了一盏幽幽的纸灯笼 ,照着老戏文里,那沉甸甸的生死哀愁与无常弄人的透心凉。

    纸片单薄,承载千钧。婺剧“纸片人”,是演技奇观,亦是托起戏曲魂灵的文化符号——看脚尖悬命的奇巧,咂人鬼同台的悲怆。纸片飘摇,托起古戏台沉甸甸的生死气。

    王远清老王头说,老戏韵味犹在。2025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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