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粽香,落在时光褶皱里的乡愁

2025-05-28 23:49 浙江温州

端午一到,空气里便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粽叶香。街角蒸笼腾起的热气、朋友圈里诱人的青绿棱角,总让我舌尖泛起一阵酸涩——那是记忆深处,故乡武义老屋灶台上飘来的味道。


在武义乡下,粽子是浸在烟火人情里的。新生儿抓周、老人逢十大寿、新屋上梁乔迁,家家户户总要蒸几大锅粽子,白雾缭绕中,乡邻的笑声与糯米香揉成一团。最热闹的当属“抢粽子”:吉时一到,主人家站在屋顶,将粽子雨点般抛向人群。底下仰着头的乡亲,或张开衣襟去接,或弯腰在地上捡拾,孩童们蹦跳着争抢,仿佛接住的不是粽子,而是滚烫的福气。抢得越多,主人家脸上的皱纹便舒展得越深。另一桩趣事是“拿端午”——新女婿挑着扁担,一头是码得齐整的粽子,一头是洋红染的鸡蛋、蒜头,摇摇晃晃往丈母娘家去。那些粽子总要多包许多,分给左邻右舍时,竹筐里盛的何止是糯米,分明是割不断的亲缘。


武义的粽香主要分两味,咸甜各千秋。咸粽裹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梅干菜的陈香、板栗的糯甜、黄豆的绵软,在酱油浸润的糯米里层层绽放。而甜粽中的“灰汤粽”,是祖母辈的手艺绝活。稻草或豆荚秆烧灰,用竹篮子滤成深褐色的汤水,再把糯米浸泡在泡水中一夜,洗净后用栀子花的果汁将糯米染成金黄,裹入豆沙与炒米红糖,蒸煮后透出栀子花般的清甜。老辈人说,这稻草灰汤最养胃,便是贪嘴多吃几个,也不怕积食“干酸”。更有一种古法,将粽子埋进灶膛余烬里煨烤,剥开时焦香扑鼻,外脆内糯,可惜如今已难寻踪迹。



从前包粽子是桩大事。谁家要备寿宴或盖新房,灶间早挤满了帮忙的婶娘。两片粽叶在她们手里翻飞,弯成小斗,填米加馅,龙须草一缠一绕,棱角如刀削般挺括。孩童们绕着竹匾打转,眼巴巴盯着柴火灶上的大铁锅。灶膛里火舌舔着木柴,粽的香味四溢。待锅盖掀起,白汽裹着粽香撞了满怀,顾不得烫手便抢着剥开——咸粽油润,甜粽绵密,糯米粘连的丝线里,缠着多少旧日温情。

不知何时起,柴火灶冷了下去。年轻人进城谋生,会扎龙须草、会调灰汤水的老人渐渐少了。曾几何时,送粽子的竹篮换成了快递纸箱,机器压制的粽子整齐划一,却总缺了那缕草木灰的暖香。幸而近年,乡愁在钢筋森林里发了芽。农庄的柴灶重新升起炊烟,母亲们的手艺被拍成短视频,城里父母带着孩子,在粽叶与糯米的游戏里触摸故乡的温度。

某日收到老家寄来的包裹,解开草绳,灰汤粽的金黄依然如旧。咬下一口,忽然听见记忆里的喧闹——屋顶抛粽的吆喝、灶膛柴火的噼啪,还有那声穿越岁月的轻叹:“慢些吃,锅里还有呢。”(王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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