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多次前往偏远山村采访时,偶尔看到泥土坯的农舍中升起袅袅炊烟,心中便不禁浮现出小时候母亲做“水煮捞饭”的情景。那是我童年记忆中最温暖、最质朴的一部分。每每想到这些,仿佛时光从未远去,母亲依旧在那灶火旁,静静地为我们煮着一锅的“水煮捞饭”。
每天母亲总是比我和弟弟早起。无论天气如何,寒冷或酷暑,母亲的身影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厨房。她那两条梳得整齐、乌黑的大辫子,总是绕进她做服装厂工人时戴的女工帽子里,已经有些发黄,有了炊烟味。母亲就这样开始了她一天的劳作,而我和弟弟则还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翻身,享受片刻的温暖。
“水煮捞饭”是母亲最常做的早餐。这个名字简单却又充满了家的温度,吃起来更是特别的滋味。母亲从烧得正旺的灶膛里,用火锹小心地捞出还冒着红光的炭灰,放进墙角一个用稻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灰缸中。然后,将米粒煮到七八分熟,用一个竹做的笊篱小心地捞出大部分米粒,放入一个钢筋锅里,先把这锅米饭埋进炭灰中,盖上盖子,形成一个封闭的保温系统,让大锅里的米饭可以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中渐渐焖熟。
锅里剩下的米粒,则用文火继续煮,慢慢地,锅的边沿会出现一层薄薄的“粥衣”。这样煮出来的粥滋润养人,以前农村里喝不到牛奶,很多小孩就是喝这粥长大的。入秋以后,农村常见的粗粮红薯、毛芋都渐渐成熟,母亲切几块红薯或毛芋进去,煮出来的红薯粥、毛芋粥口感香甜,营养丰富;有时则把两者都加些进去,再切点青菜,加点盐,便是武义人常说的“gai”了。每天,我和弟弟吃得全身热乎乎地去上学。
那时候农活多,七八分熟的米粒在大灰缸中焖个个把小时,饭就完全熟了。大人们干了半天农活,中午一回家直接盛饭吃就行了,不用另外烧。小学离家近,中午我和弟弟一回家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碗,打开大灰缸中的钢筋锅盖子,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白米饭就呈现在了眼前。盛一碗,拌点猪油、酱油或咸菜调和,味道鲜美,一口接一口吃着,仿佛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
那时的“水煮捞饭”不仅仅是一种食物,更是一种家的象征。每一锅的“水煮捞饭”,都有母亲无尽的辛劳与爱。炭火的温暖、米饭的香气,都深深刻印在我的记忆里。它不仅滋养了我的身体,更滋养了我的心灵。
岁月如流水般流逝。我如今已年过半百,又在温州工作,每到周末才回家与父母吃上一餐饭。只是看到那不再有炭火的厨房,心中便不免生出几分感伤。生活变得便捷了,那种俭朴的生活似乎渐行渐远,但母亲给予我们的那份温暖与关爱,却永远留存在记忆深处,那一锅“水煮捞饭”的温暖,成为我心中最温馨的部分。(王东方)
王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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