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
她是-个非常啰嗦的女人,啰嗦时,有些话语还不着边际。会啰嗦得让你感觉脸面尽失,而且无地自容。
“你看,你自己照着镜子看一看,你的衣服是怎么穿的。领子歪哪去了,裤子中缝也不对对齐。天天讲,日日教,都教到老了,怎么就是教不起。”
“你看,你看,手下了下水就吃东西了,你这也叫洗手,这旧社会农民的习惯几十年了,怎么还改不掉。难怪病都生到你的身上,你是不是喜欢生病,生病有人侍候是吗?太不像话了,看下次生病时谁来侍候你。”
“你怎么搞的,小便又滴在马桶边上了,你是小孩吗?一辈子教不起你,你就是怕我太空了,我空了你难过是吗?你以后该像女人那样坐着小便了。
在他身体还好的时候,有时看她有点辛苦,他也会动手去拖下地板,或者洗几口碗,或者把自己的衣服洗掉。但是每次拖地、洗碗、洗衣服,她总有话说。
“你看你这洗的什么碗,油都没洗净。”“你这也叫拖地,你是在鬼画符。”“你这也叫洗衣服,你这是在浪费电、浪费水。”有时还会骂“你太贱了,谁让你洗的,你讨骂吗?”
她的啰嗦很有节律。每天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停止,时间都相仿。而且月月如此,年年如此。简直就像以前的有线广播,一到时间就“嗒嘀嗒,嗒嘀嗒,听众朋友们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她啰嗦内容也是循环往复的。假如把她啰嗦的话语用录音机记录下来,一年到头也就是那么几句话,有时候啰嗦的话语甚至于会完全相同。
她不仅啰嗦,而且有些时候还很执拗。比如,他想去餐馆吃顿好饭,免得她买菜做饭又洗碗。而她比较“扣门”,尤其在年轻时。只要有一碗虾皮紫菜泡的汤,或者有一点点辣椒酱,或者有点咸菜,加上一只馒头就可以过日子。她认为去饭店吃,就是大手大脚,就是浪费。因此,不是特殊情况,她绝不会跟他去饭店。
有时她还会拗得很气人。比如一起走路、一起逛商场,他认为这条道近,而她认为那条道近。你往这边走了,当你以为她已跟你一起走而自顾向前时,你会突然发现她不见了。到目的地时,她却从她认为近的那条道走过来了。
她执拗也是有习惯性的,大事她并不执拗。但是家务事、生活上的一般事,尤其是家庭卫生,必须得听她的,否则她会与你拗到底。
她又像是一个很“下贱”的女人,对他总是“低三下四”的巴结,有时还会巴结得忘记了她自己。
这辈子的大多日子里,她上班的地方总比他远。天蒙蒙亮时,她就该起床了,而他却还在床上呼噜呼噜。
他醒了,她早已出门了。但是她已在他的床头边摆好了该换的衣服、裤子,而且连袜子也不会忘记。有时候衣服最上面的袜子还会压着一张纸条:“早饭一定要喝一杯牛奶,还要吃一个鸡蛋,像你这种人不保证营养怎么行呢!”
有时候她上班,他在家休息,纸条上则会写着:“不准你洗衣服,等我回来洗。用过的碗也不准动,免得我重洗一次。”“地也别拖,别为拖地闪了腰。”
上班时,她也会出差。她出差了,他乱套了。穿什么衣服呢?他拿不定主张了。衣服在哪呢?他找不着了。
她、他年龄慢慢地大了,病多起来了。但是她比他好,生病的总是他。每次他生病,她总是要陪着他一起去医院。即是他自己还可以走路的时候,她也总是要陪着。好像她不陪,医生们就会虐待与他。
她、他慢慢地腿脚不大方便了,他生病住院时间也多了。每次住院,她总是要陪床。特别是要用刀子切开皮肉、割掉坏东西的关键时刻,即使是有儿女陪着,她也必定要陪着的。此时此刻的她,就生怕他丢下她,他自己一人去天堂那样,总用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他,还会用两只手紧紧的抓着他的一只手。
他这辈子确实也有些毛病,她啰嗦过的事,总当作是小事,是耳朵旁边的风。他年轻时是一头牛,而且是一头很犟的牛。那时她对她的啰嗦以及执拗很是反感,而且还会与她顶撞,有时他正在拖地,她啰嗦了,他就会愤气的把拖把猛掼在地。有时他正在洗衣,他听到了她啰嗦了,他就会把脸盆弄得响叮当。有时他在洗碗,她啰嗦了,他洗碗的动作便会变猛起来,有时还会因此弄碎了菜盘或者碗。
步入中年之后,他变了,犟牛变成了小绵羊。他慢慢的感到她的啰嗦与执拗,并非不可以忍受,而且觉得还有些温柔。于是任凭她如何啰嗦,他也不会去顶撞与她了,而是乖乖的听命于她了,有时还会笑嘻嘻的予以回应。熟悉他的人觉得他变了,变怂了,还有人在背后说,他是患了严重“气”管炎的怂男人。
古稀之后,他竟然完全失去了年轻时的孤傲与刚硬,也变得很“下贱”了。他假如听不到她的啰嗦,见不到她的执拗,好像生活就缺少了点什么。就好像做菜忘记了加盐,吃起来就没有什么味道了。久久听不见啰嗦,见不到执拗,就好象生活没有了音乐,生活变得沉闷而无趣了。所以,有时他会故意不洗手就去抓东西吃、有时会故意把衣服穿得歪歪扭扭,以便招来她的“啰嗦”。
他已经明白,絮絮叨叨是美好生活的调味剂,是美好生活伴奏曲。不要害怕更不要嫌弃背后隐藏着甜蜜的啰嗦,更不应该把体贴与关怀看作是“低贱或者是下贱”。天天有人“啰嗦”,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晚潮# #美好生活进行时# #潮生活美好家# #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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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老金
晚潮栏目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