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样一个清朗的冬日早晨,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轻柔地洒落下来。窗外,一棵高大的白玉兰树被阳光染得金黄,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享受这份冬日暖阳。我特地把电脑搬到阳台,让自己沐浴在温柔惬意的阳光中,安静地写着这篇文章,那些键盘敲打出来的文字,似乎也有了温度。
2024年是我和爱人结婚三十年。结婚三十年称做珍珠婚,为此我特地百度了这个叫法的由来。
珍珠的形成过程:沙粒进入贝壳后,经过多年的包裹和磨砺,最终形成光滑圆润的珍珠,这个过程象征着婚姻中的耐心和坚持。
珍珠的象征意义:珍珠在许多文化中象征着美丽、珍贵和纯洁。它代表经过时间洗礼后依然保持光泽和价值的爱情。珍珠的圆润和光泽也常用来比喻婚姻中的和谐与美满。
珍珠的稀有与价值:珍珠因其稀有和美丽而被视为珍贵的宝石。将三十年的婚姻比作珍珠,强调了这段关系的珍贵和不易。
以上我反复读了很久,内心深受启发和触动。于是认真回过和审视了这三十年,欣喜的是我真的在平淡如水、吵吵闹闹和一地鸡毛的冗长岁月里看到了稍许珍珠般的光芒。
二、
我和我爱人是校友,爱人高我一届,从浙江考入上海念的大学。我们相识源于我写了一篇文章发在校刊上,他看到后觉得文笔如此优美的人,人一定也很美好,所以辗转结识了我。他后来说了解到感性的人容易发脾气时已经入坑了,悔之晚矣!呵呵,哈哈。我们在最美好的年纪,遇见了最美好的彼此。和所有的校园恋情一样,单纯,青涩,经常是他在笑,我在闹,梦里花落知多少。
爱人于1991年毕业,那时还包毕业分配,他分配在杭州,九十年代要留上海还是很难的。等我毕业时,为了在一起,我们先后去了深圳,在深圳南漂了四年。当时,很多亲戚同学都不看好我们,认为校园恋情进入社会后会无疾而终,没想到我们却成了班上硕果仅存的一对。
1992年我大学毕业,我先去了深圳。那时去深圳还要办特区通行证,我颇费周折地办妥了通行证,买了一张火车票,坐了36小时先到了广州。记得当时火车开到江西鹰潭段时,刚好是半夜,乘客都昏昏欲睡中,好几个彪形大汉从窗子里钻进来,与其说是偷,不如说是抢,公然抢走了那些昏睡中乘客的包。看到这些,第一次出远门的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悄悄把放钱的小包坐在屁股下面。
到了广州后,我再坐火车去了深圳。我爱人有一亲戚在深圳,爱人已提前告诉他们我要来深圳工作,会借住他们家一段时间。到了深圳火车站,我拿着我爱人亲戚家的地址,一路找到了那个叫竹子林的地方。
刚去深圳的时候很难很难。初期一个月,我天天跑深南大道上的人才市场。深圳人才市场从各地涌来的美女如云,我刚走出校门,素面朝天,一脸的学生青涩样,且无任何工作经验,很难找到工作。
深圳的九月骄阳似火,深圳的天说雨就雨,有一次我从人才市场出来,突然一阵大雨,把我淋成了落汤鸡,想想爱人还在杭州,我一人在深圳前途渺茫,差点哭出来。
辗转两个月后,我终于找到了工作,在大冲的一家化工厂上班。工厂生产净水剂,我做化验工作。
深圳的单位都包吃包住,我的宿舍后面就是山,山上种满了荔枝树。那里老鼠特大,蚊子特多,小偷特猖狂。有一次,我去洗澡,洗完澡回到宿舍,小偷已经把我的包从后窗钩走了,把我的身份证、钥匙等丢在窗台下,害得我从此再也没开过那扇窗。
我爱人是在1993年初来深圳的。他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有一天,我在厂门口看到他拎了一个大包走过来,我预感大事不好,果然,他被炒了鱿鱼,只好投靠到我这边来了。但是晚上他没地方睡,我一同事说认识一个保安,保安晚上上班,白天睡觉。所以我爱人可以睡到那保安的宿舍里去。没想到第一晚睡过去,临到半夜二点,保安回来睡觉了。我那好心的同事只好开车过去把我爱人接走,两个人半夜两点开着车在深南大道上溜达到天亮。
好在爱人技术厉害,在杭州就拿过技术创新奖,所以马上又找到了工作。
1994年,我们双双跳槽到了蛇口,爱人在一家知名500强公司上班,我在一家国企化染厂上班。两个人待遇都得到大大改善。
1994年在深圳蛇口海上世界。
我的单位是广州某国企化工厂在深圳的办事处,专门从事化工产品贸易。九十年代初,很多香港的纺织行业在深圳蛇口、南油一带办厂,我们公司将一些酸碱类化工产品卖给深圳的纺织印染厂。
我靠着年轻好学,在吃了很多亏后逐渐琢磨和掌握了一些销售经验,拿下很多单子,在公司崭露头角,成了厂里的Topsales。
那年我们领了证,从此我们两个人在深圳这片热土上 ,更加坚定地在一起,相互依赖,相互温暖,不再孤单。
那时候,两个人每个月勤着跑银行存钱,在小小的不足5平的宿舍里数钱,算着什么时候可以买房,可以有一个真正的家。虽然那时没多少钱,但每周还要去看房。94年深圳的房价,现在看来是便宜,但在那个时候,即便是最小型的房子,最低的单价,首期款也远远超过我们的存款。但我们还是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光和希望,两个人傻傻地奋斗着、憧憬着、幻想着、快乐着。
年轻的我们,除了一腔热血、一脸青涩和一身是胆外,其它方面一无所知、一无所有也一无所惧。
1995年在深圳蛇口合影
三、
1996年初,我们一起回到了上海。和我离开时的92年相比,上海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们终于在浦东买了房,我在一家外企上班。我爱人下海了,和他老家一个私企老板合作,他负责技术。
每逢节假日,我从上海坐车去他老家看他。记得1997年7月1日,我去看他。为了庆祝香港回归,他们小厂举行了骑自行车一日游的活动。我骑在最后面,看着我爱人在一大群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中,我感觉他老了,感觉他的辛苦,一个男人的辛苦。那时爱人快到而立之年了。
后来我们拿到了房子钥匙,开始装修了。我们为瓷砖的颜色而争吵,为是否要做吊顶而争吵,为家具的款式而争吵。吵到最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爱人便以人才引进的方式回到了上海,我们团聚了。
1998年1月1日,我们终于搬进了新家。一双筷子、一只碗都是自己去买的,我们就像燕子垒窝一样,布齐了这个心爱的家。
1998年一个小生命呱呱落地,我们的儿子出世了。这是爱情枝头结出的生命果实。这是我的命根子、眼珠子、心尖子、肺叶子。有了孩子,我日出有盼,日落有念,一颗叮叮当当的心,安定了下来。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为了照顾好我的宝贝儿子,我毅然辞职作了三年全职母亲,直到孩子上了幼儿园,我又出来工作。
有了孩子,我们不再为一些小事琐事诸如牙膏从下挤还是从上挤争吵,或许是磨合好了,或许我们的心态日趋平和、成熟。
回想起儿子小时候,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每天童言稚语,可可爱爱。看着爱人和儿子在一旁嬉戏、打闹,开怀大笑,我在边上静静地忙着家务,觉得幸福莫过于此。
后来我们也经历了卷儿子读书的最难时光。儿子高中时,我特地在儿子学校附近租了房子,过了三年不堪回首的陪读岁月,每天河东狮吼,心力交瘁,几近崩溃。
好在一切都熬过来了。
儿子现在大学毕业,已成帅小伙子,在国外独立工作和生活。
为母二十多年,痛并快乐着。孩子是我的软肋,亦是我的铠甲。我养育了孩子,孩子让我知道孕育生命的意义。成为母亲,才理解了自己的母亲。母爱前半场,我是无怨无悔地付出,而后半场,孩子需对自己负责,我将选择得体的退出,唯有祝愿和爱不变。
儿子
四、
我的爱人名字中有一个“干”字,我觉得一语成谶,人如其名。他非常实干、肯干、苦干。他又是摩羯座,严谨、勤奋、做事条条有理,逻辑性强。这样的性格,做工程师是最合适不过了。
作为天马行空水瓶座的我,一开始觉得他非常刻板,做事不会变通。好在他胜在完美地避开了我最讨厌的一类男人,就是话多呱噪、夸夸其谈之流。所以两人就在磕磕绊绊中不断磨合,互相包容。结婚三十年来,我渐渐理解他、佩服他,认可他。
工作就是我爱人的兴趣爱好。当一个人一辈子从事的就是自己所读的专业,从事的就是自己最擅长和最喜欢的事情,他势必敬业、自律。这样的人很少,也很幸运,而我爱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工作和汽车电子相关。
工作的八小时之外,他大都在书房里,静静心心,优化程序,整理文档,总结过去的开发经验,把所有疑难杂症的解决方案汇编成册。
当听到他在电话中,说着那些深奥难懂的术语时,当他手下抛给他一个技术难题,听着他从几个方面发问,然后抽丝剥茧,如同庖丁解牛,找到症结时,我由衷地感到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这个时候的他,整个人都光芒四射。
爱人上孝顺父母,下舔犊情深。爱人对孩子的感情,和大都中国的父亲一样,父爱如山,沉默深厚。他也不会以家长自居,对孩子指手画脚,而是记住自己也是从热血中成长,呵护着孩子敢于质疑和挑战的勇气。他说做家长的也适时放手,不要让孩子长成巨婴和妈宝。他也常说一个国家的年轻人要有热血,这个国家才有未来和希望。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爱人的朋友都不是狐朋狗友,而是志同道合肝胆相照之交。他们大都是创业者,或来自草根,或海归精英,但都有着位卑未敢忘忧国的知识份子情怀和实干兴邦的爱国理想。在人心浮躁信仰缺失的当今,他们保持了一份清醒与独立。
爱人以“坐得十年冷板凳”的勇气,舍弃眼前之利、萤火之光,安安心心在实体技术中甘于寂寞,专研刻苦,现在的他与时俱进,在学习AI技术。他坚守着一个工科生尊重科学脚踏实地的操守,研发出能昭示一个时代良心和品质的产品。
和这样的一个男人在一起,虽然没有惊喜,但是没有惊吓。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足以丰衣足食。
五、
当然和爱人生活的几十年来,我们也经常吵架。他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就是用餐时看手机,在没有手机的年代是看报纸,在孩子出生后也这样。一家三口用餐时,他也是摊着一张报纸看,后来是拿着手机看。
为了这件事情,我和他大吵过。
现在,孩子在国外,在我们三个人的微信群里,几乎我和儿子在对话,我爱人很少发声。虽然,他深爱着儿子,但是他鲜少主动表达。他心里会儿子焦虑,出去旅游时,碰到寺庙,会虔诚地为儿子祈福。大部分时候,他会问我儿子的情况,或者让我去问儿子的情况。我指出我爱人的问题,他说他忙,我知道这根本不是忙不忙的问题。
或许中国的父亲都这样吧,否则干嘛说父爱沉默如山呢,但这也太沉默了吧?哎,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人无完人。婚姻长久的最大智慧就是互相忍让和包容。
好在孩子也大了。
从青春激情到中年稳重,我们一路走来,吵吵闹闹,争执不休,在不断磨合中终于达成一致,就是要给对方自由,而不要想着改变对方。
三十年来我们一起淋过雨,一起哭过笑过,一起跋山涉水,也一起见证了彩虹。
时间煮雨,岁月缝花,现在的我们以欢喜之心,慢度日常。周末在市区逛吃逛喝,大的假日去外地走走看看,今年我们去了哈尔滨、潮汕、普吉岛等等。因为我看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在北京最热的8月份,爱人还陪我去了一趟北京,去了地坛公园。
而我现在也终于拾起学生时代的热爱,实现了小时候的理想,那就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看看书、写写文章。爱人非常支持我写作,我的第一个读者就是我的爱人,我们毕竟因文章结缘嘛。爱人会给我一些建议和感受,理性的他给出的点子和金句,有时非常让我惊艳呢。
曾经的钢铁大直男,柔和了很多。
三十年的日子过得不咸不淡,不好不坏,现在的两个人更像是亲人。我想这就是现实里普通百姓的婚姻生活,有的只是柴米油盐的波澜不惊。但你用心体味,会发现平淡细碎里也有很多的美好和感动,就像那经过时间磨砺的珍珠,散发着柔和内敛,典雅美丽的光芒。
比如此刻,初冬的暖阳,映照着一屋两人,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透过窗看一幕童话
枕着光芒的云下
晚风轻轻地吹过她的银发
他笑着等她一起慢慢走回家
幸福有时候不说话
总在平凡里发着芽
就算日子偶尔有伤疤
也能从里面长出新枝丫 对吗
……”
听着童声版的《枕着光的她》,心里暖暖的。
我想未来我还要写纪念银婚、金婚的文章呢。就让我们枕着彼此的光,成为彼此的光,守着剩下的流年,看一段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就像现在一样,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一起慢慢变老。
金凝
晚潮栏目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