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知我喜食水果,建议我走走花芝线,说沿线种有较多的红心弥猴桃,现已大面积开始采摘。
花芝线即三门花桥至临海小芝,基本都是山路,沿途风景秀丽,来往车辆较少。但路窄坡陡,弯多弯急,行车其上,需十分谨慎,故而我很少走花芝线。
弥猴桃的诱惑对我还是蛮大的。听了好友的建议,我即来了个说走就走,真的就直奔花芝线去了。过花桥刚从黄四线转入花芝线,不久就能看见道路两侧搭满了售卖弥猴桃的临时棚,有的相距几十百把米,有的则仅几米之遥。
我在一处路面相对较宽的临时棚旁停下,刚下车,大姐就热情地介绍起了她的弥猴桃:“买藤梨吗?我的藤梨特别好吃,不像别人的藤梨都是喷了膨胀剂的,我的藤梨虽小,但绝对没有喷膨胀剂,很甜,很好吃。”
我果断地在这位大姐处买了好几斤的弥猴桃,倒不是因为有没有喷膨胀剂,而是大姐一口气说出的4个“藤梨”,和她背后那几百平米茂盛的弥猴桃架,勾起了我的一段记忆。
我家椒江,旧属黄岩,故我的方言亦即黄岩话。家乡旧时也把弥猴桃叫作藤梨,至今我的父辈们或许偶尔还说弥猴桃为藤梨。但我们这一代人就不同,因为家乡濒海无山,也不出弥猴桃,所以少时几乎从未见过弥猴桃。等到长大后有了弥猴桃时,我们就只知道它叫弥猴桃,反而不太清楚它也叫“藤梨”了。因此,在我家乡的同龄人中,几乎没有人知道“藤梨”。好友年长我10余岁,居然也不知道家乡旧时称弥猴桃为“藤梨”。
我却不同,因年青时曾在西乡头陀生活过,知当地人当时仍称弥猴桃为藤梨,且因藤梨子黑,猢猻不食,故还有“猢猻弗吃藤梨”的俗语。这位大姐比我年长不了几岁,或许也是上世纪60年代生人,应该算是我们这一代人,但她一口气说出的4个“藤梨”,可见其平时的语言习惯应是“藤梨”,而不是“弥猴桃”。我不知道“弥猴桃”的三门话怎么说,但我清楚三门话比我们南片台州话保留着更多的古音方言,比如“曩时”,民国《黄岩县新志》称:“现时曰当曩(读若囊),为时不久曰曩时。”我的奶奶健在时仍经常说“当曩”、“曩时”,到我父亲这一辈起,就再也没有人说“当曩”、“曩时”了。但三门话至今仍在普遍使用“曩时”。
弥猴桃别名藤梨,也叫阳桃。《本草纲目》载:“其形如梨,其色如桃,而猕猴喜食,故有诸名。”《本草纲目》还记有:弥猴桃“十月子熟,旁山浅道有存,深山则多为猴所食。”既猕猴喜食而名弥猴桃,那么,为什么家乡反有“猢猻弗吃藤梨”的俗语呢?这确实令人费解。但是,光绪《黄岩县志》却也明白无误地记着:“俗言猢狲不食藤梨。”
说起藤梨,我又不禁想起了摘阳桃的往事。大概在十几年前,当时我为生计在重庆奔波。那年国庆,好友约了好几个玩伴,说要带我们去他老家摘阳桃。“阳桃?你老家有阳桃?!”我在广州吃过阳桃,知道阳桃是南方的水果,而好友老家海拔800多米,最高的山上达1600米,是当地较为出名的避暑胜地。所以,我颇为怀疑。好友看我一脸茫然,知我错把此“阳桃”当作了彼“阳桃”,连忙解释说:“我说的是弥猴桃,我们这边叫‘阳桃’”。
我们一大早从县城驾车出发,一路颠簸,到达老家已近中午。好友说的老家,其实是他发小的家。好友给发小买了食用油、大米等大包小包的礼品,发小则早早地准备了腊猪蹄、洋芋片、菌子等山珍招待我们。席间,发小说他早已把那一片山“保护”了起来,就等着我们去摘。
饭后稍作休息,发小用绳子扎好袖口及裤管,腰间还扎了一根牢固结实的粗绳子,绳子上挂一条布袋,插一把长长的砍柴刀。这一副装束,颇有点像上山打猎的猎人。发小在前开路,好友背背篓紧跟其后。我也本想亲手去摘几个弥猴桃,体验一下摘弥猴桃的乐趣,但一看发小的装束,我就知道进山的艰难。果不其然,没走多远我就却步不前了,只好目送挥舞着砍柴刀的发小,和紧跟其后的好友。不过,那怕我没有亲手采摘到一个弥猴桃,但在发小的指点下,我终于看到了山崖下状若葡萄藤的野生弥猴桃藤,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认识弥猴桃植株。
说是去摘阳桃,其实我们只是坐享其成。发小是主角,好友是“挑夫”,其他人都在发小家里烤火打牌。大约是四五点钟,好友和发小就回来了,背回了大半背篓的弥猴桃,足足有三四十斤。只是与去的时候正好相反,好友背上的背篓回来时已经背在了发小的身上。
其实,好友老家的街上,或附近的公路旁都有卖弥猴桃。当地弥猴桃资源丰富,老乡们也采摘得多,故而卖得也较为便宜,大概只有5元钱一斤。于是,我就有点不明白,好友为什么要如此折腾,兴师动众地去摘弥猴桃?而且是几十年从不间断,乐此不疲?!后来,还是嫂子的话解开了我这个谜:原来,好友年青时在老家教书,当时的“学校”就是这个发小现在的家,好友一人身兼校长、班主任和老师,而且还是全科老师!对于好友而言,摘阳桃就是连接他与发小间友情的纽带,也正是他最好的青春回忆!
管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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