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根蒂 飘如陌上尘------读《额尔古纳河右岸》一书有感

窗外大雨如注，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窗户上。我静坐在窗前，翻开当代作家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一书。这部小说以中国东北边陲的额尔古纳河为背景，细腻地描绘了鄂温克族人的生活，展现了他们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活方式，以及在现代化进程中所面临的挑战和变迁。

书的开篇，90多岁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的女人，在雨声中开始讲述一个家族五代人的故事，写尽了生命中的苦难与绝境、爱与希望、生与死。

阅读是与书中人物的一场会晤，是需要仪式感的。所以我特别选择这样一个雨天来读这本书。我时而抬头看雨，时而低头看书。这本书配得上这雨，和这雨一样，让人惆怅也让人平静。

这是我第三次阅读这本书。第一遍，因为书中都是少数民族的名字，读得囫囵吞枣。第二遍，读得断断续续，虽感受到它的细腻优美，却读得并不连贯。今天，雨下了一整天，我也静下心细细品读了一天。

掩卷沉思，作者用诗一般的语言讲述了一个民族的传奇。它既是小说，也充满了超自然力量和幻想的神话，同时又是一部美轮美奂又略带伤感的散文。

整本书贯穿着生与死的主题。书中对死亡的描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不欲生，而是像先知般平静地迎接死亡，仿佛亡者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然而，一个场景、一个物件，不经意间又让人睹物思人，再次被温暖，又再次地陷入悲伤。

书中描述了二十多人的离世，男女老少，各有死因。父亲被雷电击倒，母亲跳舞而终，姐姐和首任丈夫冻死，两个儿子一误杀一酗酒而亡，第二任丈夫被熊打死，孙女跳河自尽，孙媳妇难产而死，伯父跳大神后死去，还有被蜘蛛吓死、爬树摔死、被马蜂蜇死、吃到毒蘑菇死的。不得不感慨一句：生是相似的，死却各有各的死法。

这些看似离奇的死亡，却符合那个年代、那个环境。环境恶劣，物质匮乏，原始的大森林是他们的家，他们生于此、死于此，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吃的是捕获的熊、采的蘑菇，甚至生食肉。穿的是动物皮，住的是帐篷，不停地迁移，烧的是森林中的枯树。驯鹿是他们的代步和运输工具，鹿茸和皮张换取粮食、盐、酒等生活用品。

火种是用火镰和石头打磨出来的，是不灭的，像神一样供奉。病和死是靠跳大神驱赶的。大人死了用风葬树葬，小孩死了就放在一个白布袋里扔在向阳的山坡上。

在这样广阔而无情的环境中，生命显得如此脆弱而又坚韧。鄂温克族人的生活，与他们深爱的额尔古纳河紧密相连，他们的命运随着河流的涨落而起伏，随着季节的更迭而迁移。死亡就在周围，生时刻伴随着死。“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生命无常啊。所以，他们看淡了死，来不及悲悯，不是麻木，而是因为还有生，还有希望，还要活下去。

因为爱得深沉，迟子建用女性的细腻和敏感，将鄂温克族人恶劣的生活环境写得非常唯美，那让我充满了神往。如果像学生时代要摘抄的话，我会抄下：

“我郁闷了，就去风中站上一刻，它就会吹散我心里的愁云；我心烦了，就到河畔去听听流水的声音，它们会立刻给我带来安宁的心境。我的医生就是清风流水，日月星辰。”

也会抄下：“我们的驯鹿，夏天走路时踩着露珠，吃东西时身边有花朵和蝴蝶伴着，喝水时能看着水里的游鱼；冬天呢，它们扒开积雪吃苔藓的时候，还能看到埋藏在雪下的红豆，听到小鸟的叫声。”

这些句子如此灵动，美得如童话中的仙境，让人不忍打扰，也理解了“我”不舍离去的原因。“我”在那里出生结婚，生儿育女，那里埋葬着“我”的父母丈夫孩子亲人。我想只因爱得深沉，才把故事讲得如此动情。

鄂伦春族离我们是遥远的，但对自然的敬畏和依赖，文化的传承与消逝，对各民族都是想通的。时代变迁对当下生活的冲击和反思，不仅改变了鄂伦春族的生活，也深深影响着我们每一个现代人。现在许多传统的生活方式和文化正在消失，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比如出行方式、通讯方式、支付方式、阅读娱乐等等方面，都面临日新月异的改变。如果不与时俱进，则寸步难行。小说让我们思考，如何在发展的同时，保留和兼顾那些被时代洪流裹挟着的一部分人特别是老年人的生活。

这让我想到了我92岁的奶奶。

奶奶和书中的“我”出生在相同的时代，奶奶一辈子生活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倔强地固守在这片土地上。因为城市的虹吸，土地荒芜，河流干涸，人烟稀少，故乡已不复幼时的热闹和生机。奶奶看着同辈一个个离世，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又像鸟儿般离巢，充满凄凉和孤独。最后奶奶无奈在离开故乡一周后就无疾而终，因为脚下的土地是她的生命之根，这是我心中的痛。

长久生活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很想随着作者的笔触，走进真正的森林，去住那睡觉可以看得到星星的希楞柱，去呼吸山野清醒的空气，去聆听流水一样的鹿铃声，去喝一碗没有添加剂的鹿奶，去和书中的人物一起跳一场热烈的舞，纵情地欢乐，好好地活着。

如果这个有点难的话，就回一趟老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