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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报

    晚潮|咱班主任养牛去了

    编辑于2024-09-17 05:57 浙江温州

    □ 余盛强

        时光流逝得如此之快,就算撒开腿追也追不上。毕业20多年了,要开小学同学会了,除了各位同学,老师们也要邀请参加。也不知语文老师戴莲娣老师近况怎么样。同学们先前通过各种途径四处打探了她的住址,但消息寥寥。对于戴老师,我始终怀有一颗感恩之心,虽然仅当了我一年的班主任,但她给我各方面的帮助,特别是做人方面的提点,以及写作方面的指导,至今仍受用无穷。

       锋同学说已经打探到老师们的有关消息。于是我在同学微信群上提议,是否逐一登门拜访并邀请一下老师们,以示尊重和诚意。结果,得到同学们的积极响应。于是,我们略备薄礼,说走就走。

       看完其他老师之后,已是中午11点多了,时间有些迟了,再加上炎炎烈日,一些同学打起了退堂鼓。我说,戴老师还是去看看吧,事先约好的,说不定她还在家等着我们呢。戴老师的家在塘梅公路花木市场对面,一间四层楼房。楼下是租给别人,自己住在二三层楼。推门而入,房间几乎没有装修过的痕迹,显得非常寒碜简陋。其实戴老师的境况我们之前略有耳闻,情况不是很好。听锋同学说,戴老师退休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饲养鸡鸭牛羊。我大为㤞异,这不是粗汉子干的活吗?堂堂的人民教师,退休之后怎么说都有一份较为稳定的收入,为何有清福不去享,而去养鸡鸭牛养呢?更何况年纪这么大了,而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是否有难言之隐?

       事实证明,情况确实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们到她家的时候,戴老师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老师今年已经72岁高龄,沧桑和倦意爬满了面庞,让人心疼。见到我们,满脸的皱纹立刻舒展开了,就像盛开的花瓣,每根皱纹都洋溢着笑意。

       “有人说退休老师有工资有保障,干嘛还干养鸡鸭牛羊这种苦差使?”没待我们发问,戴老师自己开门见山,为我们解答了心头的疑惑,“其实吧,说出来也不怕你们取笑,完全都是为了我小女儿……”

       从55岁退休后,她就没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按理说,这样的年龄应该颐养天年、享受清福才对。但她有一个自小患小儿麻痹症的女儿需要照顾。说到这——哦,我终于想起来了,记得教我们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戴老师总把这位女儿带在身边,方便自己悉心照顾。她的女儿大我们两三岁。记得小时候我写过一篇的习作《戴老师二三事》有描述,这本作文簿至今仍压在纸箱底部,回到家中我翻了出来,细细琢磨。

       “有一次上课时,她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她女儿的脚不知患了什么病,需做手术,必须有母亲在身边伺候。戴老师又抽不出身,急得团团转,我们都为她担心,但她还是想继续上完课。可是许多老师来劝了。她只好放下我们去陪女儿了。在离开之前,还请一位代课老师来代上一节课。”我的作文簿里这么写道。

       现在看来,那篇作文还是那么一点清涩,烙上了那个年代鲜明的印痕,不见得写的多好。在上交的作文本中,戴老师翻到了我写的这篇作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翻了又翻,若有所思,却放不下手,可能是触到了她的泪点了。当时不大懂,我现在算是懂了。这是影响她女儿一辈子的小儿麻痹症,毫无征兆地持续高烧,发病!从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变得无法正常行走,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了,做父母的怎能不着急?戴老师常常是上完课,便急冲冲地赶回去照顾女儿。后来实在没有办法,索性就将女儿带到学校由自己细心照顾。那时候我们也不大懂,什么是小儿麻痹症,为什么会这样,以后又会怎么样。

       女儿长大后嫁了人,听说女婿在东部滩涂防护林那里办了个养鸡场,这是维系女儿女婿唯一的生计,戴老师夫妻俩便过去帮忙。虽然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总是亲力亲为,起早摸黑。东挪西借,往养殖场砸进了很多钱,但是在滩涂边办的养鸡场本身是违章建筑,时时面临拆迁风险,后来,果然在一夜之间拆光了,亏损严重,血本无归。在此之前,戴老师还养过牛,养殖场里还卖给熟人10头牛,而钱大部分是赊的,结果对方饲养不当,全死了,反而诬赖戴老师提供的牛有问题。这样一来,不但这10头牛被赊的钱也拿不回来了,还要赔付对方大笔钱。几经周折,非但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在多年后,女儿与女婿也因性格不睦,离婚了。

       “有人戏称我是‘地主婆’的女儿,享福的命,可哪里晓得我背后的苦衷哟。”戴老师苦涩的笑,“我从不对人诉苦,只有深深埋在心里,今天你们来了,就顺便把曾经的苦水倒那么一倒,反正也都过去了,跟你们说说也无妨。”

       听罢,众人默然。

       “即便砸锅卖铁也要将债还掉!”我知道,戴老师一向是位很坚强、硬气的女性,这一点跟我母亲的性格很像,都是没有到万不得已、走投无路的情形,是决不轻易求人的。

       我记得,戴老师讲的课总是引人入胜,教学很有一套。有一次,我们班的两位叫“列勇”的同学不知道为什么掐架了,衣服的领口、袖子都扯破了。戴老师一脸严肃地把他们俩都拉进办公室,我以为老师一贯的教育方式,痛骂一顿是少不了了。我推开虚掩的门,没有严厉的斥责,只见戴老师为他俩缝补扯破的衣服,还给他们慢条斯理地讲道理,两个家伙最后握手言和、破涕为笑,和好如初了。这场面让我非常惊讶。这也许是戴老师不一样的教育之道。从那一刻起,我知道了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宽容”的词语。

        在写作方面,戴⽼师给我的帮助是巨大的。可以说是我写作方面的“引路人”,并且一些好的习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形成。记得戴老师布置给我们一项特殊的任务:写日记,而且特别叮嘱我这个“语文课代表”一定要带头写,要多写。刚开始我总觉得日记有什么好写的,⽆话可写啊,因此每天只是流水账⼀样写了下来。戴⽼师翻看了我写的⽇记,皱了皱眉头:“这怎么能行?不能总这样写呀!要好好琢磨,要留⼼观察⾝边的事物,把⾃⼰印象最深的事情写下来,哪怕只写某一个细节。”她还给我的日记细细作了批改。终于在某一天的课堂上,戴⽼师让其中一位同学起立,⼤声朗读了我写的⽇记,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夸奖我的⽇记写得好,大家要向盛强同学学习。听了⽼师的夸奖,我的⼼⾥自然是甜滋滋的,那个场景自此深深地烙在了心里。从此,写⽇记的劲头更⾜了,⽽且觉得写⽇记是⼀种乐趣,别人一周一篇,我是每天一篇。直到现在,我仍保持着经常写日记的好习惯,都缘于戴老师给我的鼓励和指导。

       “戴老师,我们初步定在明年夏天开个同学会,到时会你一定参加哦。”我们把大家的提议向她转达,与其他老师欣然接受反应的不同,戴老师竟然不赞成开,理由是“太花钱了。”因为她经历这一切的一切,深知生活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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