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里追寻生命的意义

文：陈红华

自由的状态

在被问及落脚点的回答里，我喜欢的答案是“有更多自由的空间”。这个小愿望在八月的某一天得以变现，仿佛有一道奇异的景观带着小确幸扑面而来，让我在时间里继续追寻生命的意义。在我的理解中，每个人都是这块母土不同角落里滋养出的不同作物。我们扎根在不同位置，为着自身的命运和境遇奔波，朝夕不止，旷日持久，努力长出灵魂和生命可能的模样——自己喜欢，或是别人羡慕，并不重要。

因为命运的捉弄，我们各自扎根，一开始就注定是孤独的。我在21岁那年，带着稚嫩告别杭大，在桐庐偏远的小山村安身立命。那种不乐意全落在纸上，“悲哀啊，像一把泥土！”从不写诗的中文系生，一股脑儿地将失落情绪撒了一地。尘埃落定，而你别无选择，这种无力感和无以言表的痛感，在年轻稚嫩又蓬勃的生命体里滋长，犹如大地上的时光之痕，影绰不语。

教书，当孩子王。我干的营生光荣，吃的是公家饭，用我父亲的话说，一辈子享福了。然而凭什么叫学生服你，这是站上讲台的第一道难题，也是一门学问，就像我父亲手里的蔑刀，如何揣运，才能切开生活的坡面，匠心掌控。好在山里的孩子质朴单纯，懵懂听话，怎么教都行。我与他们一起阅读，分享美文，同题作文；我用英文上课，鼓励他们一次一句大声地喊出来；黄泥地上，我们玩篮球，投超远三分；秋日的下午，四人一组，男女生混搭，推着独轮车，过外马溪，爬山砍柴火，供食堂烧饭蒸菜；去千人大村搞元旦文艺汇演，和孩子们一起清理大礼堂堆积的稻草，排演现代舞；家访临别送出门，家长将山核桃一个劲地往你口袋里塞；打球后汗湿湿的衣裤，被女生偷偷地洗了晾干放宿舍门口……那些纯粹，如外马溪般清澈，感染着我，感动着我，也让我领悟着初心与使命。有时，沉浸在自己喜欢的工作氛围之中，可以使自己格外的专注，情绪稳定，也算是在最初的体制里寻到些微工作着的意义。

这里的教师基本是代课出身，听课评课也没多大顾虑；偏于一隅，县里也顾不上。偶尔请老同志小酌一杯，能听一些好话、真心话和语重心长的结语。我在这里的三年，内心的孤独寂寞，也只有清风明月和山上的松针识得，人是瞧不见的。男的女的，老师学生，混合打球；哗哗哗的溪水里洗澡，山村小饭馆喝酒，那种快活，也只有那个年代才享受得到。

签名赠书

“我也很单纯，什么也无所谓……”而被耽搁了的滋味，一直延续了好多年。譬如，调离后分到镇上教书，被校长一句极幽默的话顶到了分校，原话是这样子的，“我们两家的田隔了一块田埂，我又管不了你，你阿爹要骂我的，你还是去里边吧。”意思是我是个不服管的野小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马南山省事。其时，我也不是无所事事，我辅导的九个学生获得全县征文大赛4个一等奖，5个二等奖。这让我的善良和付出都受到了极大的讽刺，而有些人则是好不容易送“神”出去，还不忘把你往坑里推一把，包括45周岁零一个月，才走上校级岗位。可见，人生哪有什么自由酣畅逍遥游，更多的是艰难与淬炼。

接下来的二十多年，我换了三所学校，从乡村到小镇，继续在不同的位置和时间里追寻活着的意义。我常用“一位语文老师的前世今生”自嘲，前世里，就像不少初出茅庐的小青年，不囿于世故，忘情于江湖，对自我缺失必要的把控。本质上说，过得稀里糊涂，毫无“边界感”，付出的代价便是蹉跎了奋斗最好的年华。但成长也是真的，干活倒是不赖，既清爽又快捷，让人放心。更自得的是，在学生的心目中，我成为那个“最受欢迎的老师”。我记得我当时的网名叫“逍遥快手”，工作身兼数职，活儿轻松拿捏。其中也有怀才不遇的小愤，更多的是静下心来，持续地把心思放在课堂里、学生成长和专业提升上，一方面享受听说读写带来的愉悦，另一方面也创新编著出市级精品课程，成为县学科带头人、感动校园美丽教师（术业有专攻）提名奖——这是我在事业上的高光时刻。

人生有转场——一切的改变源于内心的期待和外力的助推。工作25年之后，我调至被当地人成为“美院”的毕浦中学，一所人文历史底蕴深厚的乡村学校。徜徉于四季花果飘香、草木葳蕤、杉林浩渺的美丽生态间，让人想起“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诗句来；深耕其中，便有“闭门即是时深山，读书随处净土”的感慨。

美院十景之潇湘观鱼

那些被怀念的屋和树

幡然醒悟的自觉，无需提醒的定力，我为自己赢得了今生更多的可能。闲下来的时光里，我静下心来阅读与写作，抵挡住了不少的诱惑，包括一直爱好的踢球。周末，把自己宅在书房里，用键盘敲击出日常烟火里的最美瞬间，勾勒尘世人间的细碎往生，用了短短四年的时间，汇聚成《时光短笺》和《这一刻的幸福》两本散文集，加入省作协和中国散文学会。

文学属于未来

接下来的时光里，韬光养晦，沉淀自我，一切水到渠成。即使是一个人的孤行，也会被一点点地呈现、发现和展现，继而成就团队的荣光。后来选树为市级优秀党支部书记，主持完成省清廉学校示范校的创建，这是我在事业上的又一顶峰。

人正如溪流一般，流至高处必往下行。我也告别了在初中学校的三十一年时光，故事在这里暂告一段落。如何找到自己和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也尚未可知，正在路上。也许，一切真的是最好的安排。

万般眷顾，我终于“有了相对自由的空间”。用多少“感激”的话语，也道不尽我内心蓬勃的声音。“忙人之所闲而闲人之所忙。”我在朋友圈里写下这一句，配图是我今后安身立命的地方和墙外肆意绽放的凌霄花。这几日新工作的惶惑之感也在慢慢隐退。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一场生活吗？或许，换一种方式也是一种快意人生。譬如搞创建，干新活，进村镇，做宣讲，多维度认知社区教育，开启成人教育新视窗。又譬如，有大把的时间用来阅读和写作，享受时光里的静谧与奢华。我对自己说，绝不要浪费了时日，辜负那一句“无需提醒的定力”。

第一周的工作结束后，朋友邀我去象山石浦出海捕鱼，让我感受时光里可以追寻生命的意义有很多种方式。譬如我的随拍作品，无论是海鲜美食，还是石浦古街掠影、渔光之城和海鸥翔集，都赢得了朋友们的一致赞许，并转发影像。一群人是一个团队，个人的融入也有亮点和贡献，找到自己的位置，是追寻生命意义的重要元素，其中承载的关于青春、奋斗、朋友和家国的意义，对于个人来说，就是当下的生活。

渐渐远去的是未来

灯塔

“不要迷失方向，勇士。每一个黎明都在等你，每一个相同，每一个不同，面对它，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这个下午，完成手中的心理咨询预约任务，沏一杯茶，闭眼沉思。周边分外静寂，一个人的灵魂在此刻得到漫卷云舒。听一首这样的原创歌曲，突然好似明澈了许多，似乎晓得如何过一个人的山河岁月，从此往里走，安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