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理发店

2024-07-31 02:53 浙江杭州

 清风理发店

                                作者:姜晓燕

小区对面有一家理发店,是我经常光顾的。店名取为“清风”二字,店面不大,隐在一街茂盛的香樟树下。阳光明媚的日子,香樟树婆娑的树影正好落在店门那两扇玻璃门上,像倒悬的波光湖面。

门口左右养了两株花卉。茶色瓷缸花盆里的是蜀葵,新栽下不久。在香樟树影下,明明暗暗,闪闪烁烁。黑色陶盆里的是天竺葵,长得异常高,有一枝横着长,打了一簇簇花苞,其间盛开着似火的花朵。店里的老板娘正在侍弄天竺葵的几片凋了的叶子。

“老板娘,我理个发。”我对她说。

她双手互掸了几下,直起身,笑着问我:“刘海要修吗?”我用手比划了一下:“帮我修得斜一点。”她又问:“发梢处,怎么剪?”我回答:“帮我剪短一点点就够了。”她去架子下取下一条干毛巾,搭在左臂上,笑着说道:“好嘞,明白了,老样子。”这“老样子”三个字听来特别可亲,这是熟识的人给予你的上心。像我这把年纪,已很少在意发型的时不时髦了。常年累月保持同一发型,就是一种心安。而找到一名心仪的理发师,能把我的心愿实现,那是莫大的欣慰。

“你坐到躺椅上去,我给你洗头。”她对我说。她长得瘦高,双手特白特纤细。我躺着看她,她的双眼在我的头顶上含着笑,像清风。

我坐在理发椅上,她开始给我修剪头发。她理发时,不大说话,就关注在双手上。我也喜欢她沉默而麻利的劲儿。

这时,我就会看理发镜上面悬挂着的大大小小的奖状,其中有一张奖状,我每次来都要凝视很久。那张奖状上写着她是我们区里评选出的十大民间美发师之一。她曾经告诉我,她去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学习过。

有一回,我在《今日临平》上无意间看到了她的报道。报道的标题是《为士兵义务理发十五年》。照片上的她像现在一样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梳着丸子头,全神贯注地在给一名士兵理发。看背景,我推测那是军营。

我在她那儿理发也有5年多了。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我拿着报纸,得意地来理发店找她。

“你上报纸了!知道吗?”我把手里的报纸挥动得“哗哗”响。

她那时在给一位老阿姨理着一个八十年代流行的高蓬头,这种发型要求严,花时久,环环相扣,一点也马虎不得。

她朝我笑笑,摇摇头,继续给老阿姨定发型。

“我就知道你没看报纸。我给你带来了,还用袋子给你装好了,有纪念意义哦。”我的内心无比激动,比自己获奖还兴奋。我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老阿姨对她说:“恭喜哦。你理的发真是千辛万苦啊!”

老阿姨实诚,心里没杂念,眼睛因此有种毒毒的敏锐,她可不就是“千辛万苦”嘛。

她偏了偏头,笑了笑,换拿理发刀给老阿姨脖颈上修理碎发。

我凑上前去:“你不知道,你上报纸的样子,有多美。”

她含羞地低了一下头,给老阿姨固定好的发型上喷上发胶。

老阿姨走后,她得空了。她告诉我:“每年,我都会在建军节前夕去部队,给战士们理发。记得第一回去,那时部队上条件还不太好,没有专门的理发屋,临时把办公室里的桌椅挪掉后,就地理的发。天气热,只有一把电扇,电扇还不能开3档,否则剪下的头发,就会乱飘。30多名士兵理发下来,我全身都是汗,衣服脱下来没有一寸干的。”

我心生无尽的佩服。“你辛苦了。”我对她说,“在给战士们义务理发时,你也遇到了好玩的事情吧?”

“嗯。前些年理完发,还收到了士兵们写来的感谢信。到现在还留着呢。”她用手半遮住了笑盈盈的嘴。

我又问她:“报纸上说,你已经坚持了15年了。是什么力量让你坚持下来的呢?”

她又偏了偏头,笑着说:“没有多想过,真的。不骗你。干着,干着,就干下来了。”

我说:“我懂。就像我第一次来你这里理发,你还帮我修了眉毛,没有多收我的钱。”

“天!”她骇笑,“你净记这些零碎的!”

对,我就是净记这些零碎的。生命里哪有什么整块儿的。这些零碎儿,才是真生活,才是生活中的美。

这次,她给我理发。当发梢剪好,斜刘海理好,她利索地将遮盖布一挥,像集结号时挥动红旗一般。

“好勒,你记得你是不喜欢用吹风机的。”她的微笑一直保持在脸颊上。

“谢谢你记得。我也记得你是一名光荣的军嫂!”我跟着她笑,沉浸其中。

出店,朗景清风,花儿满盈,香樟树浓阴繁密。小城,处处有着这样温暖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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