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球商业评论
然而,我早已看穿了一切
【《伊丽莎白一世与西班牙无敌舰队》。海洋是全球化的重要通道,围绕海洋的争夺,曾经此起彼伏】
吾球商业地理:
为什么古埃及、古巴比伦以及古印度,都成了逝去的文明,唯有华夏文明生生不息?来自草原之狼,以及海狼的刺激,有些不免耻辱,但真的给了中国输血乃至再生的机会?今天的中国,为什么需要陆权、海权两手抓,还要像战国末秦人出山东那样,出太空?不管如何,我总选择相信自己的国家,面对竞争和未来,一定会不断走出舒适区,摆脱自嗨诅咒,将文明续写到底。
采写+主编/王千马
图片/王千马+综合;编制/大腰精+牛儿响叮当+哟嚯
四川不仅有美食,更藏着无数值得打卡的古镇。不说成都附近的洛带、街子、黄龙溪,让我尤其感兴趣的,还有五凤溪。五凤之名大概得自于其境之山,自北而南而东,一路尖峰拔列,遥望之若冲霄之凤,其峰之尖且高者有五。这个名字也透出它位于某山脉之中,因位于成都之东,知道的都知是龙泉山脉。
今天,这个始于汉,兴于唐宋,清置场镇的古镇依旧保存完好。湖广人的“禹王宫”、陕西人的“关圣宫”,还有江西会馆“万寿宫”、广东会馆“南华宫”,都是非常值得一见的古建筑。
在我看来,四川的古镇大多保存完好,在于它藏身好,加上抗战时期,四川幸运地躲过了日本的侵略,少了兵燹的荼毒。当然,它也不是完全隔绝世界。事实上,除了傍山,它还依水。像五凤溪,有终年水色透明,流动缓慢的“黄水河”,从街镇流过,并在不远处汇入四川盆地的著名大河——沱江。这也让古镇成为了成都最知名的商贸流转之地,曾是川西第一大水陆码头。
和此有得一比的还有雅安的望鱼古镇。2021年7月,在一片水汽氤氲之中,我穿过了那位于周公河上的石桥,看着身边那需要拾级而上,在视野里很近但又很遥远的建筑,心头涌上一股停车坐爱枫林晚、深山老林有人家的诗意。这是茶马古道上的一座古镇。建于明末清初,主要建筑坐落在突兀于山腰的一块巨石之上,因巨石形似一只守望着周公河游鱼的猫而得名。尽管离雅安城区也就30多公里,但因周边都是曲折的山水,显得路途格外漫长,像经久不衰的山间回响。
尽管已经长久没有再次光临这些古镇,但我知道,自己一定不会遗忘它们。在它们身上,我们不仅能看到它们的历史,更能看到古老文明如埃及和两河,在地球上发展的投影。
只是,就像被和平时期的城市化急速边缘的古镇,这些影子也掉进了落日的余晖,不知道能否等到下个朝阳的到来。
01
在英国地理学家、地缘政治学家詹姆斯·费尔格里夫的大作《地理与世界霸权》中,它毫不客气地将这个世界文明的第一缕曙光的出现,定位在了埃及。
和前面提到的那些古镇一样,埃及不仅拥有丰富的水资源和温暖的气候,而且受到了地理条件的严密保护。古埃及不仅拥有像尼罗河这样的宝贵资源——这条自南而北汇入地中海的河流,有着两个源头,一个位于常年降雨的地区,一个位于季节性降雨的地区,让古埃及有着具备充足水源的沃土,更重要的是,它的两侧是漫漫大漠,在尼罗河上游方向很长一段距离内都没有河水冲刷形成的河谷,而只有被瀑布分割开的峡谷,这也意味着,埃及的南部在东、西两个方向上几乎是完全封闭的,再加上埃及的北边是大海,在人类对海洋尚且一无所知的时候,海洋也像沙漠一样提供了巨大的保护。费尔格里夫说,像具备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并适合早期文明生长发育的地方,在整个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
也正因为不存在入侵或入侵的可能性,使不同形式的文明(从低级到高级的文明)在漫长的时间里于此得以缓慢自然地发展,而在过渡时期又不受外来干扰的影响。
和埃及相似的,是位于美索不达米亚的两河流域。从北向南穿过高原和沙漠,并最终在今天相拥汇入波斯湾的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在自巴格达以北不远处起始的下游地区,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冲积平原,并在这平原上形成了许多沼泽和湿地。
这是埃及的修改版。沼泽、湿地,以及外围的沙漠,能给这里提供保护。而且,那时候的波斯湾,比现在要大得多。在数千年的发展中,这里的巴比伦人过着平和安宁的农业生活,并逐渐演化出较高的生活方式,学会如何制造砖来建造房屋和城镇,比埃及人更早开凿运河,所以,在埃及已经成为一个单一国家存在了上千年之后,最初的巴比伦帝国也在阿卡德的萨尔贡的统治下诞生。
问题是,随着巴比伦的生活半径逐渐外扩,尤其是他们通过劳作使得沼泽区域大大减少之后,来自沼泽外面的外来民族,开始以羡慕和嫉妒的眼光注视起这片唾手可得的沃土。最终,一个接一个外来民族占据了巴比伦尼亚,统治着巴比伦人。比如来自东北山地的埃兰人、加喜特人,还有来自居于底格里斯河中游的西北草原的亚述人。之后,米底人、波斯人、希腊人、罗马人、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相继来到这里。无数的为非作歹,让巴比伦利亚直到20世纪初,与从前的沼泽地相比,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这也像埃及,文明起了个大早,但最终也难以为继。
对埃及和两河流域的遭遇,费尔格里夫认为,这是得之地理环境,也失之地理环境。就像温室里的孩子,被保护得太好,到最后反而容易过敏,或者生杂七杂八的病。他说,在长达4000年的时间里,埃及鹤立鸡群,其居民对这种保护已经养成了严重的依赖,以至于根本无力抵抗外来之敌。
用我的圈友吴波老师的话说,在低纬度有充足平原地带、自然生存无忧无虑,同时因为周边易守难攻而没有频频外敌威胁的国度、地区,往往缺乏自然和战争的淬炼而难以形成精神主宰的力量,以及与这一力量所密不可分的集权制度,因而在人类进入文明时代之前的漫长岁月中只能拥有躺平千载、浑浑噩噩的宿命,最后也因为生产力的进步、舒适区沧海桑田锁钥关隘的不再,难逃第一轮全球化的残暴叩击。
这也让我想起了评书中描述中国历史那些大一统的王朝,一开始励精图治,但承平日久之后,不免就文恬武嬉,最后无一由盛转衰,不堪一击。我把这种情景称之为“自嗨诅咒”。
所以,一个文明要想持续发展,一方面需要有个不被打断发展进程的环境,一方面需要接受不断的机体刺激。
02
不知道从何时起,中国的职场中开始推行“狼性文化”。但可以肯定的是,姜戎《狼图腾》这本书给这个风尚推了波助了澜。它把狼视作“好汉”、“勇士”,更将其当成勇猛顽强、奋勇向前和坚忍不拔的品格象征。在有些草原文明中,狼的形象往往连着鹰头和鹰翅,扑向狮子、猛虎,以表示对凶悍和刚烈的歌颂。但在我看来,作者其实是借狼性,来讴歌草原文明。
甚至,作者认为,草原游牧民族代表着狼性文化,意味着进取;中原农耕民族则是羊性文化,代表着保守。这也构成了此书的核心观点。
在中国的历史当中,中原王朝和北方的游牧民族围绕着15英寸等雨线的你进我退,曾一度成为了叙事的主流。从周王室面临着戎狄的压力,到秦汉之后,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鹘、契丹、女真、蒙古,更是层出不穷,前赴后继。对主流历史而言,这些北方民族带来的无疑都是不好的记忆。尤其五胡乱华,更让汉人损失惨重,恨不得驱之而后快,而封狼居胥更是成为出将之追求。但是,今天站在整个中华文明的立场上,我们得承认,正是这些游牧民族不断施加压力,给了生长于相对封闭环境当中的早熟的农耕文明一次次自我反思和更新的机会。《狼图腾》也一次次表达出,中国历史能够绵延不绝,就在于草原游牧民族能够轮番入主中原,给孱弱糜烂的中原文明输血。所以,每次北方游牧民族和汉农耕民族的战争,不是非正义,相反都是腾格里(上天)在拯救中国。
“性格这么软弱的民族实在不配占据这么辽阔肥沃的土地,”书中写,“不过腾格里还是没有开除这个民族的球籍,毕竟华夏民族的脑和手闻名于世,最早驯化了野生粟和稻,创造了丝、茶、瓷、漆业,贡献了四大发明等先进技术,以及浩如烟海的文史哲经。尤其是四大发明:指南针帮助西方民族成为真正的航海民族,帮助他们成为能在大洋中辨别方向的海狼,帮助他们发现新大陆,攫取了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造纸、印刷术和火药又帮助西方民族摧毁了中世纪愚昧和坚固的封建城堡。华夏民族对世界文明做出了巨大贡献,所以苍天有眼,腾格里还是派出了它的大儿子——草原游牧民族,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农耕弟弟,继续给它输血,硬化它的脊梁,让它重新站立振作起来。”
换句话说,这种轮番入主中原,或对农耕文明的捶打,其实就是一种有益的外部刺激。虽然对个体来说是残忍,但对整个文明来说,是一种进步。
这未尝不是中华文明发源很早,和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同为四大文明,但也只有中华文明延续到今天,并在不断地冲击、融合下壮大的根本原因。
和古埃及以及两河流域相似,中国也是一个有着地缘优势的国度。我曾在《城市战争:国运、时代及世界三重奏下的中国区域沉浮》中,将中国形容成一个相比封闭的“四合院”。北边是沙漠和草原,东边、南边是茫茫大海,而西边则是青藏高原……它们将中国温柔在拥在了怀里。在陆权时代,只有一条河西走廊,成为联系中原与西域,乃至西方的孔道。而从青藏高原一路而来的长江、黄河,更是为南北中国赋予了旺盛的活力。
某种意义上,前面提到的五凤溪和望鱼,是古旧中国的缩小版。它们都依赖着自身的地理优势,一度成为这个世界的亮点。
这里也有问题。那就是中华文明在不断的刺激下,机体免疫变得更强,身体也更健康,那为什么两河流域会在不断的刺激下,成为历史?难道是因为刺激过量,还是因为两河流域面积不够,容错率不高?
还有个问题,那就是随着中华文明的融合,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都成为了帝国的一部分,而不是对立的两面,那么,在失去了北方的刺激之外,中华文明还能不断地汲取外界的能量么?
幸运的是,摆在这个国家面前,除了草原之狼,还有“海狼”。
03
“大海洋洋,忘了爹娘。”这首流传于近代宁波帮中的童谣,折射出了广袤而未知的海洋,对人的心理压迫。何况在海洋尚且为人充分了解之前,很多人更是望而生畏。公元前480年,波斯国王薛西斯一世率10万大军、战舰800艘,分水陆两路远征希腊,然而,在萨拉米斯,小小的海上城邦国家雅典孤注一掷,利用其船小灵活、在狭窄海湾运转自如的优势,以接舷战和撞击战反复突击,最终摧毁了薛西斯的舰队,葬送了这个东方大帝国有效控制海洋的任何企图。这也让雅典奠定了成为海上帝国的基础,而波斯就此由盛转衰。
今天,当我们探讨波斯失败原因,“薛西斯并不缺乏舰船,它缺乏的是对海洋的认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费尔格里夫说,“在这场战役结束时,薛西斯手中能够作战的船只仍多于希腊人,但由于薛西斯来自大陆,海洋在他的眼里是一个陌生的事物。他不是一名水手,他信不过大海,于是选择了撤退。”这种撤退是在薛西斯的战舰数量仍占优势的情况下的选择,“意味着承认海洋已超出波斯帝国的统治范围之外。”波斯帝国终究也是昙花一现。
在这方面,体现得更明显的还是腓尼基人。这个喜欢海洋,把海洋视作通道的族群,曾经创造过这个世界在商业上的辉煌。他们在地中海东岸,建立了西顿、毕布罗斯这些贸易中转站。因为商业的繁荣,以及位于两河文明和埃及文明相互连接的节点,让它们成为了出色的世界城市。然而,希腊人逐渐蚕食了他们在爱琴海沿岸据点,而马其顿帝国的亚历山大大帝更是通过把黎凡特的全部海岸乃至亚历山大港都纳入自己的囊中,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力。但即使如此,他们依旧在地中海西部,如非洲的突尼斯,建立了自己的帝国。首都迦太基城(今突尼斯城)。这也让非洲北部海岸、西西里岛西部、撒丁岛、科西嘉岛和西班牙南部都处于迦太基的统治之下。
但是,随着罗马的崛起,迦太基的命运开始奔向没有想象的未来。经过古代史上著名的三次“布匿战争”,公元前147年,迦太基城被罗马军夷为废墟。这也让费尔格里夫感叹,当迦太基因丧失了制海权而崩溃时,这种崩溃是完全而彻底的,腓尼基人从此就销声匿迹了。
相比之下,面向海洋(地中海)而生长的希腊、马其顿、罗马则相继成就了自己的伟大。对海洋的发现和开发,让它们获得全球化的第一波红利。
但话又说回来,同样是利用海洋,腓尼基人为什么早早打卡下班?这也跟它在陆上的经营缺失有关。它们轻而易举地葬送了东部海岸,而在地中海西部建立的帝国,却失之于和土著之间的关系——当它们的统治也像亚述对其征服地的统治那样,采用的是高压手段,帝国越发展,土著人与商人之间的情谊也被对征服者的嫌恶和仇恨所取代。相反,希腊、马其顿、罗马有着自己的根据地。与此同时,罗马人通过道路的修筑,以“条条道路通罗马”将更多的区域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
换句话说,正是兼具海洋和陆地的优势,让希腊、马其顿和罗马,成为了历史最为精彩的章节之一。在这中间,今天的希腊由于地缘环境并不优越,被山丘、半岛分割得支零破碎,正如柏拉图面对希腊的感叹:9000年(漫长的时间)的风暴将希腊半岛的泥土不断吹入海底。如今所剩下的只是土地的残骸,所以它最终还是被拥有更多腹地、也不缺乏对海洋了解的马其顿所征服,甚至连波斯、埃及和印度都臣服于其下。希腊文化也随着它的铁骑而传播到各地。能打败强者的,是新生的更强者。公元前148年,在迦太基城被摧毁之前,马其顿也被罗马征服。
不过,罗马的发展似乎也逃不开“历史周期律”。当它们远离帝国以外的敌人的威胁,享受的承平日子太久,后来的罗马人也逐渐丧失了防御和统治的能力。当敌人最终真正到来时,蛮族的铁蹄放过了更新也更富有朝气的城市君士坦丁堡,但是古罗马城却在它们的面前陷落了。
不过,正如狼性文化对中原农耕文明的改进相似,在费尔格里夫看来,蛮族入侵,虽然具有破坏性,但对于促进物质层面的巨大进步也并非没有作用。“他们使西方对世界有了更为广阔的视野。这些入侵使西方民族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世界远比地中海地区要大。”可以说,它对未来导致哥伦布及其追随者完成地理大发现的一系列事件,也起到了非常明显的作用。
如果说罗马帝国的扩张,将地中海当作了自己的内海,推动了海洋文化的发展,那么,随着地理大发现,世界逐渐进入了海洋一体化——而这轮的全球化风潮,让更新的势力,跃入世界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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