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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 酒友记 孙炜 我天生仿佛注定与酒结缘,因着好那一口,朋友圈里,总是美酒飘香,吟诗作文,满溢的还是酒文化。 父系与母系两支血脉里,酒量皆是众人称道,两条奔腾的酒流,终于汇合于我一身。以筷蘸酒,父亲更从小悉心“培养”,我怎能不饮酒呢?酒中滋味,如人本性,半点藏不得假。酒桌之上,初识者,总想说句不善酒力的客气话,然几杯入肚,真相便如水面浮影,清晰呈现。于是,我的朋友们,也自然而然都是喝酒之人了。 然,酒总是与故事伴行,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是酒,蒋干酒后中计是酒,张飞醉酒引杀身是酒,孟浩然开怀畅饮致恶疾复发而亡还是酒,一个酒字,道不尽人生的爱恨情仇。初行医于乡间,小学同窗唤我去喝酒。三杯下肚,他却只闷坐不语,脸色沉得像阴云密布的天。我终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你究竟何事,连个屁也不放?”他低头沉默良久,才低声说:“喝醉误了事,人家姑娘不跟我了。”我一时无语,又给他斟了一杯:“继续喝,只是别多喝。学点本事,显出能耐,姑娘自然回心转意。”他后来果真去学了木工手艺,心无旁骛地日夜钻研,家具制作技艺日益精熟起来,村里村外,要嫁女儿的,哪家不找他。不出所料,不久之后,那姑娘竟真又笑盈盈地回到了他身边。姑娘没有错啊!人家在乎你的真本实力,男人是要养家糊口的。酒是引子,本事才是药引;杯中虽存慰藉,真正浇灌出生命之花的,却是苦练后由指尖长出的茧花——这并非酒之神力,而是汗水与时间对情谊的无声酿造。 参加工作之后,我又常被同事拉去喝酒。几杯之后,同事忽然叹气:“孙医师,你如今是干部编制,可我还是以工代干,考了两年都没考上,全因这酒惹的祸,我再不想喝了。”我笑笑,举杯与他碰了一下:“你照喝,但少喝些。李白如果不喝酒,能写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千古绝句?武松不也喝了酒才打死了老虎?酒适量了,既壮胆,又添几分智慧,催人更勤勉。”他听了我的话,每次只饮少许,酒便真成了助燃剂——科学有言,适量酒精能刺激多巴胺分泌,他于书卷之中寻得澄明专注,果真当年便考上了干部编制。灯下苦读的身影,终被酒力助燃,照亮了前程。原来酒非绊脚石,浅酌反作添薪之火,那火光照亮了迷雾中的前程;命运确非沉沦于酒瓮之底,有时竟在微醺里添了几分清醒的力气。 退休后,与中学老同学常在酒桌上相聚。一次,他随意递给我一张化验单。我戴上老花镜,刚瞥一眼,竟惊得差点跳起来:纸上肝功能指标全线飘红!我忙仔细追问,这才知道:他与我共饮时倒有节制,可在家独饮时,却每餐必喝,每喝必醉,甚至半夜醒来还要再饮一场!无怪乎,他的肝脏早已被酒精浸泡得不堪重负了。他惶惑地问我怎么办?我郑重道:“必须戒酒,同时服护肝药,安心卧床休息。”同时也告诉他:早期酒精性肝损,通过戒酒、护肝、休息等治疗,病情是可逆的。果然两个月后,他再来时,肝功能指标基本恢复了正常。酒本是粮食之精华,可一旦沦为依赖,竟成了侵蚀生命之本的毒药。 那晚归家路上,街灯初亮,酒杯在光下幽幽泛着冷光,竟让我恍然看见了魔鬼的冷笑——所谓琼浆,竟能无声蚀骨,向沉醉者索要着最昂贵的代价:健康之堤,原来就在不知不觉的放纵间渐渐溃塌了。酒桌之上,多少人生图景徐徐铺开:那乡间同学借酒浇愁的黯然,同事借酒奋发的一搏,以及老友沉湎杯中几乎溺毙的险境——酒如同双刃之剑,一面映照人情冷暖,一面又暗藏锋利杀机。 酒确为谷物精华凝成之玉露,可它同时却又是穿肠毒药。杯盏之间,天使与魔鬼共舞,只在一线之间。能饮者当知止,那“度”字如千钧压着天平两端;唯有知止者,方能如履薄冰般行于美酒之上,既见琼浆潋滟,又不至跌入深渊。原来我们承继的并非酒量深浅,而正是驾驭这杯中之物的智慧与定力。 杯盏之间,江河奔流:它载得起情谊之舟,亦覆得翻生命之筏。酒之真谛,何尝不在“量”字上安身立命?那“适量”二字,如舟子手中长篙,点拨着生命之河深浅缓急——少一分则情谊未达,多一分则身心倾覆;人间烟火缭绕之中,多少故事的悲欢其实都悬于这分寸的毫厘之上。
2025-08-07 14:55浙江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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