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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到底好在哪? 如推介言,“《小说使用说明》是法国当代著名文学批评家亨利·戈达尔撰写的一部20世纪法国小说发展史。”但它又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史,本书着力点在二十世纪的前八十年中,因这段时期是法国小说“反传统”、“反范式”的新小说鼎新期。 在此前的十九世纪、及至更前,“传统式”(traditionnel)或“经典式”(canonique)小说,即以时间顺序为叙事结构,讲述视角为第三方视角的、讲究故事情节起承转合的连贯性的小说为文学主流。著者戈达尔称此类小说为“摹仿式”(Mimétique)小说。 “摹仿小说在历史上甚至直到今天依然非常强势,以至于需要许多人长时间的努力才足以挑战它并使人们相信还有其他小说形式的存在。” 这一垄断在1885年被打开一条缝隙,纪德创作小说《帕吕德》意味着“反摹仿式小说”在法国文学史上迈出第一步;随后在全球都是顶级IP的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轰轰烈烈的撼动十九世纪“摹仿小说”的宫殿;直到1978年佩雷克发表《人生拼图版》,该小说在形式和记叙之间找到了某种平衡。以此书为转折点,追求小说革新的系统性探索从此告一段落,“摹仿小说”重新被许可、被接受。 那从小说革新革命的时间线走出来,需要解答一个问题,为什么法国文学史上会出现一段时期的反“摹仿小说”? 如果以往传统的摹仿小说,意义在于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那么新小说诞生的意愿更柔软、更看轻功能性。 曾就我个人而言,我是相对排斥关于“非情节小说”(或名“新小说”、“反摹仿小说”皆可)的。但在本书中,我读到一句关于“非情节小说”的存在意义最美的句子: “小说的使命也不仅是讲故事,它还描述这个世界。” 一本小说可以是不完整的、片段碎片化的、没有强逻辑的,因为它表达感情的这个世界本身就在白云苍狗、沧海桑田,随机且微妙的变化和存在着。 所以,新小说时期,有作家颠倒了作品中关于人和自然世界描写所占的比重。在传统小说重“时间”的范式下,新小说越来越多关注的是“空间”。 但反摹仿的新小说是个笼统的大概念,此间有各种各样的尝试和细微区分。例福楼拜,他如此评论: “我认为美的、我希望创作的,是一本不关于任何事物的书,它就像一块无须支撑的土地悬浮于空中,不依靠外界,只凭内在的风格存在,它几乎没有主题,或者主题几乎不会被发觉,如果可能的话。” “(他)认为风格是反映在语言中的个人印记,它让作品的每个笔触都变得有辨识性。它是作者内心最深处无法名状的东西,超越故事所表达的内容。” 例普鲁斯特。戈达尔将《追忆似水年华》称之为“普鲁斯特的革命”。 首先,十九世纪的小说极少使用第一人称叙述,因为侧重虚构情节、因果逻辑,所以第三人称视角在表现程度上,更能隐藏小说背后的叙事者身份,即相对更能增强小说中人物生活、生命时间历程上的宿命感,这是某种意义上的“上帝视角”。 但“普鲁斯特实现了一次飞跃,他以第一人称叙事的方式将叙述者再次引入小说,略去名字和其他具有身份标识的元素,令读者混淆叙述者与小说家。”这是反虚构、反时间逻辑叙事的,目的是侧重作家本身想表达的某种具体、甚或细微的内核。 某种程度上,第三人称叙事和第一人称叙事的区别在于:前者从外部呈现世界和人物,后者从内部体验人物的内心、生活和世界。 回到《追忆似水年华》,“普鲁斯特从一开始就没有按照事件、人物性格、特殊情感等故事的惯用套路来描写这段经历,反而是从最稀松平常、最不足以构成故事的细节入手:若干次的入睡、醒来,入睡和醒来的不同房间,散步,等等。” 在小说的开头,普鲁斯特并没有给出一个有完整时间、逻辑链条的故事的开端,而是用一组情形——是关于夜里醒来的不同场景,这些场景同属一个标签。因而: “他(普鲁斯特)所参照的并不是时间顺序,而是另一种性质的顺序,关联依据包括同一个事实的不同变形、相似性、对称性或者对立性等,这些关联不再(或暂时没有)为构成故事服务,而是为了分类。” 普鲁斯特用归类代替叙述,来呈现一个故事。是的,这确实还是一个故事,《追忆》是有情节的。但他的处理方式是先把一个“类”一股脑的并列抛出来,然后又在需要该“类”里某个具体场景时,再重新拎出来详细描述,这种逐一再现的手法,专业术语叫作“反复叙事”。 这种“反复叙事”使普鲁斯特在文本中拥有最大自由。“就算正在记叙一个动作,他也可以立马中止,只要他想插入分析、议论、描写或者仅仅是纯粹的一小段文字。这里的中止与'悬念'不同,悬念是小说家用来激发读者好奇心和期待感的写作技巧。而对于普鲁斯特来说,这些插入的段落仅仅是为了自身而存在的。” 就普鲁斯特而言,他所处的时代还无法完全摒弃叙事。叙述仍在存在,但其作用沦为串联整部作品主干的线索。所以,在《追忆》惊艳、震撼、撬开古典大门的开篇之后,他又渐渐像西方古典小说靠拢,但他的靠拢是巧妙地、折中地: 例如在意识流的思绪中插入一个现实的动作,如“门铃怯怯地响起丁冬两声,那时我们都在花园里休息。”由此,斯万进来了,传统叙述就位了。 普鲁斯特的个人思绪的游离性和情节叙事的连贯性,反复交织、贯穿作品。 著者戈达尔对此的评价是,“他以避开时间顺序的方式同时提到了整个人生而不再是其中的某一阶段,因此他可以说是在西方小说的主流叙事法中打开了一个缺口。” 《追忆似水年华》是“普鲁斯特的革命”,亦是法国二十世纪文学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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