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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 会发声的稻草人 作者:李新章 每次回老宅,总要去看望宅上年龄最长者——96岁的小嬢,听她讲过去的事情。寒露时节,气温已降至10度以下。深秋的寒意,让在门口藤椅上晒太阳的小嬢,早早穿上了棉马夹。 与小嬢闲聊中,时而,几声啷当啷当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清脆入耳。小嬢说,这是马铃声,就在她家屋后,你可以去看看。循着铃声,我独自来到小嬢家的后院。院子紧挨着红星港,靠着江滩,一棵碗口粗细的柿子树,玉树临风地站着。树上的累累硕果,早已染上秋红,乍一看,像一盏盏暖光灯,分外醒目。柿树外侧的高枝上,吊着一条红绸带,绸带的下摆处,系着一个核桃大小的铜铃,江风吹动绸带时,铜铃就会发出啷当啷当的声音。 小嬢说,秋天到了,柿子红了,鸟儿又来偷吃柿果,挂个马铃,是为驱鸟。我问,为什么叫它马铃?我们这里有马吗?小嬢说,有,我小时候就见过,好人家的小姐出门,都坐马车的。还有一首儿歌这样唱:“骑马啷啷,骑到松江……”那啷啷声,就是骑马时马铃的声音。小嬢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大人无暇顾及,便在孩子们的脚上系上马铃,这样,只要马铃在响,大人们便可放下心来,去忙别的事情。小嬢小时候系在脚上的马铃,早已不知去向,柿树上的那个,是托孙女网购的。 我好奇地问小嬢,怎么会想到用马铃声驱赶偷果之鸟的?小嬢说,这得从她年轻时扎过的稻草人说起。顺着她的思路,我遇见了一个别样的秋天。 当时,每年寒露过后,农人最担心的便是鸟害。当清晨睁开露珠,丰腴的稻花蒙着一层薄雾,如新娘的纱巾。金灿灿的稻穗重扑扑地欢呼,预告着一个丰收的秋天。麻雀便是麻烦,它们成群结队,乌云似地压下来,扑向喷香的稻田,贪婪地吞噬着饱满的谷粒,吞噬着农家一年的指望。为了驱赶它们,减少损失,庄稼人发明了稻草人。把两根细竹扎成一人高的十字架,组成稻草人的骨架,垂直部分是它的躯干,水平部分是它展开的双臂。在十字架的上半部分,绑上一捆小稻柴,扎成它的头脸和胸部,双臂处包上一圈稻草——填上“肌肉”。再贴上脸谱、穿上破衣、戴上草帽,一个有模有样的稻草人,就制作完毕。小嬢家的稻草人与众不同,她的父亲别出心裁,在稻草人的双臂,各扎上一根一尺来长的红绸带,下摆处系上马铃。 赋予稻草人生命的,就是这对小马铃。当秋风掠过田野,稻草人身上的马铃就会啷当啷当地响起。当马铃响起的时候,稻草人似乎有了呼吸,啷当啷当,它在旷野中清亮地吆喝,一声声地惊起,潜伏在稻丛中雀鸟。这些雀鸟,见田里来了“人”类,只好栖在半空的电线上喳喳观望,再也不敢下来偷谷。 当马铃响起的时候,秋天便有了自己的音符,盈盈稻浪,踏着马铃撞响的节奏,翩然起舞。风声、铃声,还有谷海的涛声,和着斑鸠的咕噜声、麻雀们喳喳的埋怨声……整片稻田,像是一场庆祝丰收的音乐会。稻草人,仿佛就是音乐会的总指挥。 我又问小嬢,我们小的时候,怎么再没见过稻草人。小嬢告诉我,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大搞“除四害”,在每年收稻前,趁麻雀夜间群栖在树林、竹园睡觉,公社里粮管所的除鸟队,便在林子里架上大网,随后,他们敲树摇竹,在林子里闹出很大的动静,受惊逃跑的鸟儿,都一头栽进网中,被一网打尽。几年下来,麻雀越来越少,对庄稼构不成威胁,稻草人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告别小嬢,我踏着马铃声的节拍,缓步前行。回头时,见小孃已在藤椅上闭眼打盹。或许,在这啷当啷当的马铃声里,她能重逢曾经的稻草人,重逢年轻时的自己。那铃声,就像一根风筝线,无论过去多久,总能收回,曾经的美好。 #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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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0:14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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