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冬天会是什么样子?
高山细流、万木萧条、寒寺清钟?或许还有商旅穿行林间,在茅屋茶舍小坐休息、相互寒暄。这是画家李成笔下的冬日一景——《晴峦萧寺图》。
李成《晴峦萧寺图》
这幅画的原作现藏于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真迹难见,但它被收录进“中国历代绘画大系”的《宋画全集》之中,其调色打样稿正在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的“百代标程”展览中展出,和其余200余幅宋画一起,展开宋韵的天地。
感知宋韵,宋画是最直观的窗口。
无限江山、百态生灵、万象世情跃然于方寸之间,我们可以从中一览宋人生活的不同切面,甚至走入这看似遥远却深刻影响着我们当下生活的两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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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于宋画,我们必先和山水“撞个满怀”。
始创于汉唐的山水、花鸟、人物等各类题材,在宋代皆臻于巅峰,其中山水尤甚。山水,撑起了宋人的世界观。
“相撞”是北宋山水给我的第一印象。山峰雄伟壮阔、挺拔浑厚、顶天立地,初见的一刻仿佛在脑内撞了一声钟,这种感觉在看到范宽《溪山行旅图》的时候尤为明显。
本次展览当中的名作《晴峦萧寺图》也是北宋“雄伟山水”的代表之作,它的作者李成与关仝、范宽一同被称为“三家鼎峙”、“百代标程”的山水画大师。
北宋山水“可行、可望,可居、可游”,那么读山水,不如就进入画中边望边游。
站在《晴峦萧寺图》前,重叠的“晴峦”率先映入眼帘,视线随山势与瀑流而下,逐步见楼阁、见茅屋、见板桥,最终会落入画面左下角一队行人身上,这三人或扛柴火、或骑毛驴,像是从山间劳作完回家去。他们,便是入画的落脚点了。
但别急着起行!跟在同行人后面,我们不妨先转身回望。这时我们会发现,背后的山峦陡然高耸,比初见时更显巍峨,而我们自身和脚下的土路都在一瞬间变得渺小,这时才算是真的“置身其间”,可以启程了。
面前是瀑布流下形成的河水,河流上架着一座小木桥,指引我们向对岸走去。对岸谈笑声阵阵,颇为热闹,是往来客歇脚的地方。有像我们一般的樵夫、旅人对坐在茅草屋下,喝碗散茶或垫垫肚子;也有文人打扮的雅士在水榭中赏景、谈天。小憩过后继续前行,绕过小山岗就走到一处岔路口,在这里可以选择拾级而上拜访山寺高僧,也可以选择跟着这队行人拐向山谷,消失在笔墨尽头、前往山林深处。
宋人笔下的山水,不论人物脚下的道路还是山间流淌的溪流都可以走通,是为“可望、可游”。
本次展览的总策展人、浙江大学教授缪哲告诉我,这样的现象背后是宋人对“理”的坚持。
范宽《溪山行旅图》
北宋山水承袭五代,李成的老师荆浩在画论《笔法记》中就强调,山水画要遵循不变的“理”,即自然之法则。北宋画家郭熙的画论《林泉高致》深受其影响,也说“理当如此故也”。
理,既是自然之理,亦为人伦之理。北宋的山水世界,投射有更广大的象征含义。
“大山堂堂为众山之主,所以分布以次冈阜林壑为远近大小之宗主也。其象若大君赫然当阳而百辟奔走朝会,无偃蹇背却之势也。长松亭亭为众木之表,所以分布以次藤萝草木为振契依附之师帅也,其势若君子轩然得时,而众小人为之役使。”
主峰为君,侧峰为臣;长松为君子,藤萝为小人……
宇宙秩序与道德价值在山水中合一,构成了宋人完整的天地。
这些“理”又呈现在具体的画面之中,在被压缩的小山近景与被抬高的大山远景之间,在可以代入观者的人物设置之上,在黑白、明暗的设色对比之中……实现浑然一体、“理事不二”的面貌。
“把山水作为一个主题,是赋予它意义的过程。”缪哲认为,北宋的“雄伟山水”应该是最好的山水,因为当时的人们把感情与信仰都投射在了山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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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晴峦萧寺图》,南宋的山水带我们进入另一番盛境。
从北宋到南宋,随着画院地位的提升、小景风格的流行,山水画呈现出了新的趣味,杭州人熟悉的马远、夏珪就是其中的代表。“百代标程”展览当中,他们自不会缺席。
马远的《踏歌图》就在《晴峦萧寺图》的不远处,同样的立轴山水,意境却大不相同。最直观地,山峰不会弥天盖地、满满当当占据画面的大部,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留白空间。画面中山峰依然高耸,却不会“撞”上来,“体格”也较为清瘦。它们居于画面左侧,更减威压之势。
马远《踏歌图》
山峰的威势被弱化之后,人的情态就更为瞩目。我们可以看到,田埂上的老农正踏歌欢笑,跟在他们身后,我们也会被感染,一起载歌载舞而行。而远方的楼阁,因为烟云的分隔变得虚幻缥缈、似有若无。
而展览中马远的另一幅作品《柳岸远山图》,以纨扇形画面表现了暮秋的田野风光,突出了马远构图之高妙。远山如娥黛,隐隐浮现在半空中,村落掩映、小桥流水,而当我们的视线落在近处两株柳树上,可以发现它们并不“规矩”地横溢斜出,传达着秋之萧瑟。
马远《柳岸远山图》
类似地,夏珪的《烟岫林居图》,笔墨也只染过画幅的半边,远山依然藏于烟霭之后,我们更关注的是归家的农夫和他走过的溪上小桥、林下小道。
夏珪《烟岫林居图》
回望北宋山水的名作,如《溪山行旅图》《晴峦萧寺图》《早春图》等,都强调对称,而“马夏”打破了这种对称。但这并非残缺或不完全,而是以细节的视角展开他们眼中的天地。“马一角”“夏半边”,“马夏”的外号概括了南宋“抒情山水”代表性的构图。
“抒情山水”注入了更多“人”的因素,使得读来更有亲近感,在景致中传达出人的情绪。同时我们可以感受到,“马夏”的山水看起来雾气更重。山水有灵,这或许来源于西湖烟云的滋养。南宋移都杭州后,画家致力于捕捉湖山的瞬息之美,山水生长在虚实有无之间,从而诞生了南宋的“抒情山水”。
郭熙《早春图》
缪哲总结道,北宋的雄伟山水是稳定的、中性的、客观的;而南宋的抒情山水,则是瞬间的、偶然的、个人的。
宋之山水,大可涵纳天地,小可掬于一手。或望、或游、或把玩,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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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成为一个居中心的主题,是在文化上很独特的现象。”缪哲指出,在西方及日本等地区的文化中,山水都不及中国这般成为一个主流。中国的山水在隋唐时出现,逐渐从画的背景中分离、独立出来,其中在野的隐士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直到宋时山水画达到一座巅峰。
宋画中同样璀璨的还有花鸟、人物、士道等题材的创作。
宋代的花鸟画与山水同辉,突出表现了宋人对自然景物观察之细密、描绘之精确,将其“格物致知”的理念发挥到极致。宋人对自然世界的客观兴趣产生了极端写实的花鸟创作,以至于这些绘画可以为今天的科研工作者提供可靠的历史素材。
极致到什么程度?可以说是“一点”也不放过。
展览中展出了赵佶的《竹禽图》,两只雀鸟立于竹枝之上,相互对望,十分灵巧可爱。而这幅画的原作还要更加精致,我们可以看到两只鸟的眼波流转。
赵佶《竹禽图》局部
这是如何做到的?宋徽宗运用了“生漆点睛”的手法:点漆让禽鸟的眼部凸起一点,于是光从不同角度照射过来就产生了立体的效果。与画龙点睛有同工之妙,鸟儿因这一“点”被赋予了更为雀跃的生命力。
而宋代的人物,承袭唐代,又叠有新声:政治的儒学化与文人化,为绘画引入了大量经学与文学的故事题材;同时,反映生活风俗的作品出现,市井生活、农村劳动等世俗题材在现实主义宋代人物画中得到表达。
宋画的天地分外开阔、常读常新:它带领我们在山野、庭院与市井之间,不断地重新发现宋韵;在百代标程的大师笔下,体会宋韵的魅力。
参考文献:王逊.中国美术史[M].人民美术出版社,2018.
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展览信息
“宋韵今辉”2022悦读宋韵节由浙江省委宣传部指导,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浙江古籍出版社、钱江晚报、浙江大学出版社共同承办。
【展览地点】: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西区,西湖区蒋墩路学军中学对面,地铁5号线蒋村站A2出口)
【展览时间】:11月25日起,每周二至周日9:00至17:00,16:30停止入馆,周一闭馆。
【预约方式】:微信公众号“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当前展览→参观预约→个人预约→填写个人信息→获得预约码。
【温馨提示】:请记得佩戴口罩,在艺博馆南门入口扫场所码入馆;
可从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西三门(近蒋墩路,学军中学对面)步行进入;根据疫情防控要求,校外车辆暂无法进入。
【服务电话】:0571-87072306、0571-87072103
叶琛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