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韩建交30周年 走在十字路口上

尹锡悦当选韩国新一任总统之后，韩国是否会从前任文在寅政府的均衡外交，转向强化韩美同盟，成为学界和公众都关心的热门话题。

8月24日是中韩建交30周年，连续一段时间，中国驻韩国大使邢海明接连接受多家韩国媒体采访，强调中韩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重要性。韩国各界也十分关心中韩关系未来走向，我们与韩国朋友、在韩国工作的朝鲜族朋友，饭桌上也少不了这个话题。

作者在韩国工作生活期间，带女儿放风筝。

民间交流的挑战

生活在韩国的中国人，因为身份的关系，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政治带来的争议。

尹锡悦在竞选期间就炒作涉及中国人议题，指责外国人尤其是中国人占用韩国国民健康保险资源。根据韩国规定，在韩连续居留超过6个月的外国人，必须加入国民健康保险。当时我们一家三口搬到首尔刚好满六个月，按照规定必须加入。委托旅行社办了家庭关系证明之后，我们顺利以家庭为单位纳入了韩国国民健康保险，看病时可以享受医保优惠。我们每月按时缴费，但头几个月基本上没有用上。政治人物在选举期间对涉及中国人议题的炒作，让像我们这样在韩国工作生活的中国人倍感压力。

当时的舆论分析，尹锡悦此举是为了迎合对中国好感度较低的部分年轻人群体。今年以来中韩民间争议不断，从北京2022冬奥会开幕式的传统服饰争议，到短道速滑比赛判罚争议，媒体、政客也加入煽风点火队伍。再加上前些年的萨德风波、泡菜争议，民族主义高涨的背景下，部分民众的情绪一点即燃，网络上不乏刺耳声音。

韩国的多项民调显示，韩国人对中国的好感度相比以前明显下降。中国驻韩国大使邢海明近日接受韩媒采访时也提到，“近年两国国民感情确实有些下滑”，“主要是因为疫情背景下双方往来减少、交流不畅造成的，也将随着疫情好转、两国往来而重启。”

有韩国学者指出，排他性民族主义、体制与价值的差异、历史及文化起源的争论等，加剧了负面情绪的表达，尤其是在网络空间上被放大。

加强两国年轻世代的交流，在这样的背景下显得尤其重要。庆幸的是，我们身边的韩国朋友并没有被政客和媒体带的节奏影响，还有朋友将子女送去学中文，希望他们未来有机会跟中国人有更多交流，或者去中国发展。

据新华社报道，2020年以来，受新冠疫情影响，韩国参加汉语水平考试人数有所减少，到今年2月，应试总人数为8万多人。汉语水平考试韩国事务局局长李璟旻强调，韩中两国是近邻，自1992年建交以来，两国在经济、社会、文化、教育方面的交流一直非常活跃。他相信，未来韩国各领域对具备专业汉语能力的人才需求将会增大，汉语学习人数也会继续增加。

韩国水原市

新政府外交转向？

尹锡悦刚上任即表示，要重建韩美同盟，强化全方位的战略同盟关系。他还在外交专业杂志《外交事务》撰文，批评前任政府让“韩国远离了长期的同盟美国，倒向了中国”。他表示，韩国不应再受困于朝鲜半岛，而应该直面挑战，成为增进自由、和平和繁荣的“全球枢纽国家（global pivotal state）”。在新的外交战略中，“构筑坚固的韩美同盟是韩国外交的中心轴”。

在我参加的成均馆大学成均中国研究所的一场学术会议上，学者对中韩美三国关系的未来展开讨论。相比欧美学者对中国外交政策的尖锐批评和与美国对华立场的趋同，韩国学者的分析显得更加谨慎。有学者表示，在中美竞争加剧的背景下，中韩两国因为对韩美同盟及政治价值认识的差异、对解决朝鲜半岛核问题立场上的差异、以及产业供应链脱钩的争议，将给中韩两国关系带来很多变数。

尽管如此，尹锡悦政府在制定对华策略上，至少面临两大制约：一是尹锡悦从上台之初就深受低支持率的困扰，难以凝聚社会共识来支持大幅调整对华政策方向。韩国盖洛普8月初发布的民调显示，对总统尹锡悦的支持率从刚上任时的52%，一路跌到24%。尹锡悦原本就是没有内政外交经验的“政治素人”，现在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在施政上深受制约，甚至无法得到执政党内部的支持。对华外交政策的大调整，不但不可能为新政府加分，反而会适得其反。

尹锡悦政府面临的另一大制约，是韩国对中国的贸易依存度。中国是韩国最大贸易伙伴、最大出口市场和最大进口来源国，韩国是中国第三大贸易伙伴国。据中国商务部数据，2021年，中韩双边贸易额突破3600亿美元，是建交当年的72倍。今年1至7月份，韩国实际对华投资增长44.5%。在这样的背景下，摒弃在中美之间保持的均衡策略而选边站，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来自中国和韩国的学者此前都发出警告，尹锡悦政府对中美关系的误判，或者中韩两国关系恶化，会给韩国经济带来无法预估的损失和成本。

此外，尹锡悦政府提出的强化韩美同盟的战略，部分民众并不认同。8月13日，我们居住的首尔爆发了大规模反美集会，集会参加者要求韩国政府中断本月末计划进行的韩美联合军演，同时主张“解散韩美同盟，撤走驻韩美军”。有参与者还表示，“应该（从韩国）消失的，是美国的作威作福和尹锡悦政府的屈从”。尽管西方主流媒体对这次游行鲜有报道，但韩国民间反对强化韩美同盟的声音，一直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作者黄庆明，美国佛罗里达大学政治学系博士候选人，现为韩国首尔国立大学奎章阁韩国学研究院青年研究员。在韩国工作生活期间，对中韩关系的一些亲历有了新的观察和思考。在韩国参加的多场中美韩学术研究论坛中，也看到了一个在大国夹缝中矛盾摇摆的“撕裂”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