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新闻专访祈祷君：《开端》写的是一群不完美的普通人的故事

时间循环、反炸cp、“锅姨”……2022开年第一爆剧，非《开端》莫数。就算大结局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开端》依然在网络上拥有不少话题度，这部新颖的剧集究竟带给我们怎样的思考？天目新闻连线《开端》小说作者祈祷君，听她讲讲创作背后的那些故事。

《开端》剧照 图片来源：《开端》官方微博

最大的“金手指”是时间

最让人无奈的也是时间

小说《开端》于2019年8月到10月在晋江文学城连载。故事讲述了一段发生在公交车上的离奇循环经历。游戏架构师肖鹤云和在校大学生李诗情在遭遇公交车爆炸后“死而复生”，于公交车出事的时间段内不断经历时间循环。从互相芥蒂到并肩作战，二人在一次次的死亡边缘，努力找寻真相，最终成功阻止了爆炸。

今年年初，《开端》网剧上映伊始，“时间循环”的架构便吸引了许多网友的关注。有关时间的想象，启迪过无数天马行空的故事。“时间循环”这一设定，一直都是欧美科幻题材影视的座上宾。它曾衍生出许多变体，以“土拨鼠日环”和“祖父悖论”最为常见。《开端》采用的是“土拨鼠日环”的故事形态，该名称来源自电影《土拨鼠之日》。主人公在某一固定地理区域陷入同一段时间的循环，并且这一循环只有主人公或相近极少人有感知。

祈祷君告诉记者，使用“时间循环”的设定，其实是无奈之下的“破局”。她常常会在新闻里看见悲惨的“公交车事件”，每每都感到无比揪心，也会想自己要是能救下他们就好了。次数一多，一个普通人通过努力解决公交车炸弹危机的故事，在祈祷君的脑海中产生。

灵感乍现后，一些实际的问题扑面而来。“我在设计剧情的迭进过程时，无奈地发现，如除非主角有‘读档重来’的机会，否则作为一个普通人，既没有力量拯救任何人，也不具备收集情报的能力，更不可能让全车人信任并帮助他们。”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在创作初期，祈祷君反复修改小说大纲。最终在一次次推倒重来后，她选择了不断地“读档重来”这一形式，“因为主角是两个‘普通人’，所以他们拥有的最大的金手指就是‘时间’。在我看来，只要拥有无限的‘时间’，任何人都能做到他想达到的目标。”

李诗情和肖鹤云努力“反炸”图片来源：《开端》官方微博

李诗情和肖鹤云努力“反炸”图片来源：《开端》官方微博

因此，在《开端》中，时间循环的设定，脱胎于人力有时尽的现实无力感，这也使得它有别于许多“无限流”类型的网文。众所周知，无论是“密室逃脱”、“平行宇宙”还是“时间轮回”，“无限流”的标签下可以包罗各类循环。此类故事的主角往往在无限多次数的循环中，练就了一身超能力。在祈祷君看来，一般意义上的“无限流”小说，更注重的是想象力和“超越现实”的部分。对于很多人来说，千篇一律的现实生活使人感到乏味，阅读一些可以刺激感官的作品，可以平添不少乐趣。

这一叙事手法，并非不够高妙，只是与祈祷君创作之初的构想——讲一个“普通人拯救世界”的故事，背道而驰。祈祷君希望，读者可以在她的故事中，获得足够的乐趣。若是还能产生一二共鸣，领悟些微生活哲理，她也会感到与有荣焉。于是，我们看到，男女主所能运用的不过是此前一次次试错积攒下的经验，他们自身依然是普通人。

而对于现实中的我们来说，拥有了时间buff（特殊加成）的肖鹤云和李诗情，其实已经足够幸运。在无限循环的时间中，任何人似乎都可以无限接近于某一目标，但“时间恰恰是最珍贵、且不可逆转的宝贵资源”。

不完美受害者与一车苦命人

悬疑和科幻的外壳里，小说的内核是尽力展现一群普通人和他们一地鸡毛的生活。在小说影视化的过程中，这一内核进一步得到强化。

观剧时，细心的书粉发现，网剧版中的男女主人设与小说中存在不少出入。小说中，女主李诗情外向强势，肖鹤云显得内敛冷静，祈祷君提到，当初的设定是为了让两人的性格形成互补。到了网剧里，男女主人公身上的许多故事发生了逆转。李诗情时有沉着而周全的筹谋，肖鹤云也会一时意气，撂挑子不干：“做此改动，是为了突显男女主人公的成长过程。就像鸟儿的翅膀，少了任何一半都无法飞翔。李诗情和肖鹤云最终能成为并肩战斗的‘战友’和‘爱人’，是因为各自都有闪光点，美美与共。”

公交车众生相 图片来源：《开端》官方微博

真实可感的生活细节，不止散落在男女主人公的成长经历里。这是一辆折射人情百态的公交车，车上的每一位乘客，都背负着难以言说的苦涩。在网剧中，他们的故事被一一揭开，穿插在男女主人公的历次循环之中。为了女儿学费而选择搏命的老焦，背着西瓜小心翼翼来看儿子的老马，带着救急药物的大妈有需要照顾的老伴……

祈祷君将自己的悲悯埋进每一位乘客的故事线里。在她眼中，车上的乘客都是活生生的“人”，并非这个故事的道具和背景，更不应该只是现实里那些出现在新闻里的冷冰冰的“数字”。他们是别人的丈夫和妻子，别人的儿子和女儿，别人的父亲和母亲。对于他们各自的家庭来说，失去了他们都意味着失去了全部。

为此，她希望《开端》这个故事，能够在娱乐与共情之外，给大众带去几多警醒：“如果在悲剧发生之前，有人可以想起《开端》，人与人之间能够多一层温情和理解，这便够了。”

这一层寄托，集中体现在王萌萌的故事里。王兴德和陶映红自制炸弹，并将时间定在1点45分引爆，只为了爱女王萌萌当年的惨死。祈祷君强调，他们夫妇二人的作案动机，从来都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真相，他们所有的遗憾都来自于当年没有得到真相。

王萌萌之死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小说结尾处，祈祷君只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网剧里，王萌萌在车上遭遇色狼的咸猪手，恐慌之下，她不曾顾及到此时公交车行驶在车流量密集的跨江大桥上，周遭环境复杂且凶险。她执意下车，进而酿成惨剧。真相大白，夫妇二人终于为爱女正名，他们松开了捏着锅沿的手，也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王兴德 图片来源：《开端》官方微博

陶映红 图片来源：《开端》官方微博

但是，这段情节播出之时，观众没少提出疑义。通过当年的监控，我们看见的王萌萌是一个歇斯底里地干扰司机开车且威胁到全车人性命的“疯丫头”。这也是她死后，监控被网友拿去断章取义，遭至口诛笔伐的原因。

既然车上的目击者及时下车了，王萌萌为啥不紧随其后，在上桥的前一站下车呢？祈祷君解释道，《开端》的剧本几易其稿，在曾经的版本里，王萌萌不是没有想过下车。只是，王萌萌发现色狼在刘瑶准备下车时欲尾随其后，于是她伸手阻止了色狼下车，这也造成了她没有成功下车，也就有了后来的悲剧。

网剧中王萌萌展现出的种种举动，让她成为了一位“不完美受害者”。为什么会从“完美受害者”变为“不完美受害者”，祈祷君透露，这其中原本设计了一些伏笔，但因为种种原因，伏笔不能在《开端》的影视剧里实现。但是，网剧的主创们都认为“不完美受害人”其实更符合这个故事能引发的思考，便保留了下来。

祈祷君说，《开端》这个故事本来就不想讲什么大道理给大家听。这只是一群在“不完美”的普通人身上发生的故事，至于它能引发什么思考和感悟，还是见仁见智。

“我不会选择重新来过”

创作《开端》之时，是祈祷君在晋江写作的第10个年头。除去早年玩票性质的两个小短篇，从13年的完结长篇《全息网游之出灵鹫宫》开始算起，她一共发过14部作品，约千万余字。其中，仅在2014到2016年间，她便先后发表了四部数百万字的大长篇。这放在不讲究字数和日更、“短篇”遍地的晋江文学城，并不多见。

晋江文学城祈祷君作品主页

从最初的奇幻言情写到历史传奇，近年来，祈祷君将关切的目光投向我们习以为常的现代生活。于是，便有了一系列以“开Ｘ”命名的小说。房地产业职场，支教，以及我们熟悉的公交车“反炸”，祈祷君的写作越来越现实、越来越真切。她的笔下，从不缺少对生活血淋淋一面的直观揭露，但故事的底色始终温暖而治愈。

兜兜转转，祈祷君自己最满意的作品，还是她早年的第一本古代题材小说《老身聊发少年狂》。在她看来，这篇文的创作经历，为她打开了此后网文创作的格局。

2014年，从小照顾祈祷君的奶奶去世了，这带给她无尽的悲痛。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祈祷君都沉浸于对奶奶的思念之中，甚至希望奶奶能像很多小说里写的那样，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活的很好。于是，以她的奶奶为原型，《老身》中善良智慧的国公府老太太就此诞生。

与晋江文学城热门题材不同，《老身》主角是个真正的老太太，故事也与言情无关。但就是这么一本“非典型”作品，却从完全不知名的状态一步步攀升到当时的订阅金榜第一。祈祷君自陈，这本书奠定了她对写作的自信，也让她明白，无论主角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题材类型都不重要，只要你塑造的是个好故事，就会获得读者的喜爱和共鸣。

“所以自那以后，我就跳出了网络作家常有的‘套路’之困，敢于不断尝试新的题材和新的风格。某种程度上说，现在大家能看到《开端》，既是过去那些不成熟的我给予我的养分，也是现在成熟的我思考和反省后的结果。”

有了早年的扎实积累，写作《开端》时，纵然祈祷君充分体悟着有限时间带来的无奈，但她依然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选择重新来过。”

在她看来，现在的她，无论是好是坏，都和她的过去息息相关。每个人的人生都会经历波折，也总要从不成熟走向成熟，最关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能领悟到什么。

“一个人如果不能从过去的不成熟中学会反省和思考，即使有无数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依然不会改变什么，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

最后，“反炸'cp甜蜜合照奉上。图片来源：《开端》官方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