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书单#缅怀翻译泰斗许渊冲：他是孤胆英雄式的翻译家

6月17日，我国著名翻译家许渊冲先生去世，享年100岁。

许渊冲先生终生深耕译坛，被誉为“诗译英法唯一人”，亦是“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得主以及亚洲首位“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获得者。诸多经典名著通过他的优美译笔流入中国读者心田，成为滋润万千读者的精神养分。

近日，“文学经典中的永恒力量——许渊冲译‘法兰西三大文学经典’分享会”在上海思南文学之家举行。复旦大学教授、作家王宏图，作家、翻译家黄昱宁，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著名评论家周立民，以及青年作家张怡微应邀参加本次活动，并围绕许渊冲先生的翻译特点和杰出贡献、这套译本的独特之处，以及翻译的最高境界究竟是什么等问题，各自发表了独到见解。

“文学经典中的永恒力量——许渊冲译‘法兰西三大文学经典’分享会”活动现场

被誉为“诗译英法唯一人”

“这一百年里，涌现了很多文学家、翻译家，大约有两种人会流传后世：一种人虽然生命短暂，但作品非常惊艳，令人不得不佩服；还有一种人不光长寿，而且著作极多。”在浙江文艺出版社上海分社社长曹元勇看来，许渊冲先生正属于后者。

许多人知道许渊冲，是从4年前的《朗读者》开始。一上场，这位老人就颤巍巍地给董卿递出了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写着——“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乍一听，似乎有些张狂的意味。董卿半开玩笑地问他：“您不怕这名片递出去了，别人觉得许老先生怎么这么说呀？”

许渊冲立马解释道：“我实事求是！”声音激越，铿锵有力。

“书销中外百余本”——从事文学翻译60余年来，许渊冲先后出版了180多本中英法文翻译著作，他将西方名著《包法利夫人》《红与黑》《李尔王》《罗密欧与朱丽叶》等译成中文，将唐诗宋词以及《诗经》《楚辞》《论语》《桃花扇》《牡丹亭》《西厢记》等翻译成英文、法文。

“诗译英法唯一人”——1958年，他出版了英译中《一切为了爱情》、法译中《哥拉·布勒尼翁》、中译法《农村散记》、中译英法《毛泽东诗词》，成为我国将中国诗词译成英法韵文的第一人。

因为他，中国读者遇见了包法利夫人，遇见了李尔王；也因为他，西方世界遇见了李白、杜甫，遇见了崔莺莺、杜丽娘。

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著名评论家周立民

最近，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周立民重读了许渊冲翻译的《包法利夫人》。他的感受是：“里边有一些细节和李健吾先生的译本对比，很多有神韵的地方传达得更加精细。”他还将许渊冲翻译的《李尔王》与其他版本做对比，“尤其是女巫唱词那段，我觉得许先生译的最传神、最精确，让我读得最舒服。不得不说，许先生的‘狂’是有资本的。”

80年从事翻译如一日

许渊冲翻译生涯长达80余年，从还很小的时候，就与翻译结下了缘分。

1921年，许渊冲出生在江西南昌的书香门第之家。因为家中有位姓熊的表叔是位翻译家，曾与英国大文学家萧伯纳见过面。耳濡目染之下，许渊冲从小就对翻译产生了兴趣。

1938年，17岁的许渊冲以优异成绩考入西南联大外文系。在这里，他听冯友兰、金岳霖讲哲学，朱自清、朱光潜讲散文，沈从文讲小说，闻一多讲诗词，叶公超、钱钟书讲英文……迈进了世界文学的大门。

1939年，他翻译了第一首诗。他至今仍能背诵那首林徽因的《别丢掉》，“一样是明月，一样是满山灯火……”

那时，他与后来的科学家朱光亚、物理学家杨振宁，财政金融学泰斗王传纶和卫星与返回技术专家王希季被称为西南联大“五大才子”，并因为才识过人，像一堵墙一样难以被超越，号称“文理法工五堵墙”，许渊冲便是其中的文科代表。

1948年，许渊冲赴法留学。1949年新中国成立时，许渊冲身处巴黎，在心中抱定了读成东归的志向。两年后，他学成归国，在大学执教的同时，继续着自己对翻译事业的热忱，自此再也没有停下过翻译的脚步。即使是退休后，许渊冲依然笔耕不辍，每天对着台式电脑，从晚上十点工作到凌晨三四点，坚持将翻译成果一字一字地敲进电脑文档。

在耄耋之年，许渊冲仍然制定了“每天翻译1000字”的工作计划。93岁高龄时，他还制定了翻译莎士比亚全集的目标。

他曾说：“只要我沉浸在翻译的世界里，我就垮不下来。”

据媒体报道，6月17日，许渊冲先生仍然在家看书学习至凌晨5点，7点40分安详离世。

孤胆英雄式的翻译家

纵观翻译界，要求“忠实于原文内容”、“文笔要流畅”的“信达雅”一直是主流论调。在翻译实践中，许渊冲则奉行“求美”重于“传真”的原则，他说，“译诗的主要目的不是使诗人流传后世，而是使人能分享诗人美的感情”。

他的老师钱钟书曾将许渊冲的译文比作“不忠实的美人”。“不忠实”的原因，正是由于许渊冲强调翻译的“再创”。

“文学经典中的永恒力量——许渊冲译‘法兰西三大文学经典’分享会”活动现场

“在许先生身上，我们深切体会到了译者的焦虑，他觉得翻译者被原作者巨大的身影覆盖，因此要站起来作‘斗争’：我要翻译得比你们写的更美。”复旦大学教授、作家王宏图举了一个例子，在《红与黑》中，许渊冲将结尾翻译成“魂归离恨天”，将原作风格大大提升了。“实际上，原作就是‘她死了’，没有任何像‘离恨天”的’典故在里面。”

“我发现许老的气概有点像希腊悲剧中的人物，我相信他心里肯定也清楚，自己的很多尝试不一定成功，但他依然选择去实践，就像西西弗斯每天周而复始去推滚下来的石头一样。”王宏图认为，就这一点而言，许渊冲先生是一个孤胆英雄式的翻译家。“他的境界、气概的确很少有人能超越。”

在青年作家张怡微看来，“许先生用自己的理解和对于音韵的把握，将汉语之美和英语、法语之美结合在一起，使它传递出更好的效果，这本身就是个艺术创作的工作。而且他始终践行着的自己的理想，从不投机。”

作家、翻译家黄昱宁则认为，很多人对许渊冲的翻译风格抱有标签性的看法。“比如，他提到翻译就是两种文化之间的竞赛，这样的说法难免会引发一些争议。但其实他也提到，翻译无外乎是意译和直译两种，不可能存在百分百的直译和意译，关键是怎样掌握那个度。”

作为一名译者，黄昱宁对此有切身体会，她说：“许先生的很多翻译理论还是很有实践性、操作性的，并非仅仅用一个‘狂’字就可以解释。”

（文中图片均由浙江文艺出版社上海分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