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山顶边上的树

从屋顶望去，面前的山峦起伏连绵，似一条沉睡的卧龙盘踞在天地之间。每日清晨，我总要在此驻足良久，静静凝视着这片熟悉的山色，在晨光中渐渐苏醒。

山巅的轮廓被金色的光晕勾勒，云雾在山谷间缓缓流动，大自然用最温柔的笔触，为这方天地描绘出一幅灵动的水墨画卷。

山上的每一道褶皱，每一处凹凸都早已稔熟于心。那些蜿蜒的山脊，是岁月留下的纹路；那些幽深的山谷，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然而今日，我的目光却被东边山顶上几棵树牢牢吸引。那几棵树，竟是从前无数次眺望中都未曾注意过的存在。

这几棵树高矮错落，疏密有度，在山边顶端聚成一排。远远望去，它们在风中摇曳生姿，像是几位身着绿裙的舞者，随天地间的无声旋律翩翩起舞，时而如波浪翻涌，时而似流云飘散。每一片叶子都尽情舒展，每一根枝条都肆意舞动，将生命的活力与激情尽情释放。

它们恣意的样子令人想起自由自在的生活。不似山下公园里那些被修剪得规规矩矩的树，每一根枝条都被人为地安排好了去向。即便姿态优雅，却少了几分自然的灵气。

这些树生长在东边山的顶端，在无人触及与干涉的地方，完全依照自己的心意肆意生长。它们或许经历过无数次狂风暴雨的洗礼，但磨难反而让它们练就了随风而动的本领，在逆境中活出了最动人的姿态。

不禁想起人们总爱把自然框进自己的审美里，给树木修剪出各种几何形状，让花草排列成规整的图案。却不知自然本身便是最好的艺术家，它创造的美，往往超出人类的想象。

我们总是以自己的标准去定义美，去改造自然，却忽略了自然万物自有其生长的规律与独特的魅力。那些被我们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木，失去了自然生长的野性与生机；而那些未经雕琢的生命，却在天地间绽放出最本真的光彩。

这几棵山顶的树，没有人为的干预，反而成就了最和谐的画面；没有刻意的修剪，反而形成了最动人的韵律。它们与蓝天相接，与白云为伴，与山风共舞，构成了一幅浑然天成的绝美画卷。

它们的存在，让我想起庄子“无用之树”的说法。《庄子·逍遥游》中，惠子曾说有棵叫“樗”的大树，树干臃肿弯曲、树枝扭卷，不符合做木材的标准，木匠都看不上，觉得它“大而无用” 。但庄子却反驳道，可把它种在空旷荒野，人们能在树旁自在逍遥，它因“无用”反而不会被砍伐，能安享天年，还能给人提供休憩之所。

“有用”和“无用”是相对的。世俗定义的“有用”，诸如功成名就、被广泛认可的才能，往往局限于物质与现实的层面。而那些看似“无用”的特质、爱好，如纯粹的艺术、哲学思考，或许能在困境中守护内心，或在未来展现价值，是精神的“大用”。

这几棵山顶的树，在世人眼里应是无用之树，没有实用的木材价值，也无法为人们带来直接的利益。但它们却以独特的姿态，诠释着生命的意义，用自己的方式诉说着对生命的热爱。

它们不为取悦别人，只是单纯地活着，自由地存在着。而我在这凝望中，也寻得内心的宁静与感悟。看到生命最美好的姿态——自由、随性、真实。

它们在山顶舞着，我在屋顶望着，谁也不用懂谁，却都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