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乾塔矗立在那儿,已经四五百年了。
对上虞区下管镇东里村而言,这座塔意义非凡。它不仅是千年耕读小镇——下管的地标建筑,更是东里村“变与不变”的见证者。
东里村位于下管镇的北面,背靠梅坑山脉,与管溪相伴。上世纪90年代,只有一条村民自掏腰包修建的 “机耕路”,仅一米多宽,这也是整个村子通往外界的“求生路”。
靠山吃山,是村民世代不变的生活方式。因此,毛竹、毛笋、板栗、茶叶、桃子……都是他们的主要收入。
但是这些年,东里村变了。
虞南大环线通车,业态越来越多,村子里也多了许多游客……随之而来的,是亮眼的成绩单:2024年,村集体收入达 118 万元,经营性收入81万元。
118万,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对这个常住人口只有471人的小山村而言,已然是一个飞跃。
小山村,如何闯出属于自己的致富路?带着这个疑问,我们一同探寻藏在东里村的变化密码。
谋变的“新班子”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许多人心之所向的诗意生活。虽然此东里非彼东篱,但不变的是那份与世无争的淡然。
之所以说与世无争,是因为村子里留下的,基本是“带月何锄归”的老人。
东里村原先由四个自然村合并,美则美矣,但是千篇一律的美在虞南山区中并不显眼,且村里没有自己的特色产业。
因此,年轻人外出务工了,小孩也去城里读书了,村里的人越来越少。
村庄如同暮气沉沉的老人。直到一批年轻的村干部到来,村庄产生了“化学变化”。
“对,这是我们东里村的桃子,大家可以来村里采摘。”2020年的一天,村里来了个“不务正业”的村干部。她拿着手机穿梭在田间地头,拍视频、拍照片,这个人就是东里村的党总支书记袁津芬。
1992年出生的袁津芬通过村干部竞选留在了这个生她养她的村里。
“我父亲一直在原来的自然村工作,直至退休。让我回村里参加竞选,他一直没好意思说出口。”2015年,袁津芬大学毕业后留在城区工作,收入不低。
村里急需年轻人,需要年轻的想法和创意,不然村子难以发展。
这是袁津芬和父亲达成的默契。她刚来东里村的时候,对村里工作完全没有概念,但她迫切地想为村里做点事。
东里村原先有竹器厂,家家户户都会做脚手架,那时候竹子的价格也好,能卖到3毛一斤。但是如今竹子价格便宜,村里的一批老手艺人年纪也大了。
村里除了竹器厂,就没有别的产业了。于是,这个年轻的村干部把“镜头”转向了家家户户都有的桃子。
刚开始,村民们对这个新来的村干部并不买账,连带着对她的直播也不看好。“年纪那么小,整天拿着一部手机拍来拍去,不务正业。”村民们在背后窃窃私语。
直到,每年桃子季节销量都成问题的桃子,卖出去了!
沈芳家的桃子林。记者 朱银燕 摄
每天凌晨3点,52岁的沈芳就开始在自家桃林里摘桃子,来回骑两个多小时的电瓶车去城区摆摊,下午再回百悬线马路两边叫卖。家里三四亩的桃林是沈芳一家的主要收入。
“愁,每年桃子熟了就开始愁销路。自从笑笑来了村里,我就不担心了。”沈芳口中的笑笑就是袁津芬。
“笑笑”的直播初见成效。一个视频的浏览量高达五六万,接踵而来的订单也越来越多。去年,袁津芬帮村民们卖出了5000斤的水蜜桃。沈芳说,光他们家就增收了好几千。在东里村,和沈芳这样享受到直播红利的村民很多。
袁津芬在帮助村民“带货”。东里村供图
从刚开始的质疑,到后来的接受,再到如今村委成了村民摆摊的“热门地“,只为离”笑笑“最近。村民们开始认同这种网络销售模式,”笑笑“也成了村民口中的“网红”书记。
年轻的村书记袁津芬来了,年轻的社区工作者徐洁妮也来了。还有91年的网格员社工鲍桂飞,2022年开始来村工作,负责民政和网格员工作。不管是防汛防台转移一线还是雷打不动的日常走访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东里村现任村班子成员共7人,其中90后占4人。东里村年轻的村干部们和资深的村干部们一同组成了“新班子”。村党总支副书记王新娟, 2006年并村后一直在村委工作,对村情了如指掌;村委副主任徐宋良,2020年12月到村里工作,经营高山尖农场,帮助村民增收致富……
这个“新班子”开始为村子谋变化:村子要发展,就要引进新业态!
年轻的他们一拍即合。
他们开始做功课,开始跑到外面招商。东里村的十里桃林、管溪边上的溪滩、牛栏山的茶园,都化成了他们布局新业态的底气。
变废为宝的“新村民”
村里人进城,城里人却开始进村。
在乡野石滩,我们见到了90后张磊。他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双休日做准备。“之前从事过金融工作,来东里,是因为我开车经过这里,溪滩的风景吸引了我。”
张磊在东里村“安营扎寨”,开始搞起了溪滩烧烤和帐篷露营,在过去的五一节,这个年轻的主理人有些激动,他开始一辆车一辆车地数,路边停了180辆汽车。那几天,在他的营地,游客量达到2000人次。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张磊所在的营地有一部分是“水毁田”。什么是“水毁田”?因为发大水,土壤被冲刷,农作物没办法生长,以往每年村里还需要支付给村民一定的口粮补贴。
如今,水毁田”却带来了经济收益,这是村民们没有想到的。
张磊来到村里,村委对他的帮助很多,在营地周边造围栏、修路,为他提供了良好的经营环境。
温暖从来都是相互的。张磊指着不远处的梯田说,其实这也是他承包的土地,但是每年他都会让村民来种油菜。这对村民来说是收入,对游客来说是风景。此外,营业的时候,他也会喊村民过来帮忙,一天能收入几百块钱,可以让村民实现家门口的就业。
两年下来,他与东里村友好共存。
和张磊一样,成为村新村民的还有青年徐明军。他所在的年糕片加工厂原来是个废旧的厂房。
年糕片厂。记者 朱银燕 摄
下管镇组织委员葛怡敏告诉记者,废旧的厂房就在路边,位置很好。东里村想着激活这个闲置资产,于是村委商量后决定,把原来的承租人劝退,改造成直播基地和食品加工厂。刚好隔壁村的青年徐明军想回乡创业,于是双方一拍即合,他在东里村落根。
张菊英一直从事年糕片的炒制,儿子徐明军要回乡创业她很是支持。“村里对我们很好,弄了个‘e游管溪’的直播基地,帮我们直播卖货。”于是,和年糕片一样,村民的笋干菜、树莓、高三茶等农副产品搭着“共富快车”组团出货了。
如今,年糕片月销破万单,带动周边10个村社100余户农户增收1.2万元。
东里村更像是在做一场青年与自然共存的实验。
做露营基地的张磊来了,做年糕片加工厂的徐明军来了,做青瓷的顾少波也来了。在东里村的虞山隐,一直是小红书上众多网友的打卡点。
如今,东里村正在做“山山慢”城乡互动文化休闲综合体项目,为城里的年轻人、年轻的家庭提供时尚、自然的休闲好去处。此外,云隐东里的民宿项目也正在对接中。
青瓷、茶会、露营、民宿,还有林下经济。现在,各种新业态正在东里村落地开花。
虞山隐。记者 王啸天 摄
蜕变后的新考题
“我给你们洗几个桃子吃吃。你看那么好的桃子都被鸟吃了,给你们吃几个没关系的。“走在东里村,路边摆摊的村民们都很热情。
以往,村民们看到有人来,第一句话都是“买点桃子去”。
为何,说话方式变了?这背后,折射出的是村民们思想的转变。
当然,让村民思想发生改变,也是东里村一直在探索的“难题”之一。
东里村的桃子。记者 朱银燕 摄
东里村独特的沙性土壤让种出来的桃子十分香甜,但为什么桃子却不“出挑”?无他,因为没有自己的品牌,更没有让游客买单的冲动。
“只有你客气热情,给客人留下好的印象,客人才有可能主动买单。”袁津芬和其他村干部们一个个劝说村民:展出的桃子一定要大小一样,一定要保证品质。
“笑笑对桃子的质量要求很高,出货的桃子都是她自己一个个装箱,她说如果质量不好,第二年就没有回头客。”村民刘师傅说道。
尽管搭乘了互联网的的便车,桃子的保存,以及包装问题始终是销量的一大“拦路虎”。
“我们村的桃子种植历史久远,且品种多,品质好,但是一直以来销量是个问题。”为破解这一难题,袁津芬和村里的班子成员进行了讨论,打算村里自己设计并直接从工厂订做统一的包装盒,打造东里村桃子的辨识度以便于推销。
在东里村,花生和桃子同样有名。但是以往路过的游客只会买个一斤两斤,花生的销量依然是个问题,村里如何帮助村民拓宽销路?
这也是东里村遇到的新考题:怎么让优质的土特产走出去?
于是,村里想了个办法:一是推出礼盒,六斤、八斤一盒,二是和城里的小学结对开展研学游活动。学生的动手能力得到了锻炼,田里的花生有人拔了,同时销量问题也解决了。
“尽管村庄在改变,但我们村基础设施还不够完善。既能留住游客,又能为百姓增收的业态还是不够多。”袁津芬坦言,下一步要思考的问题还是如何发展更多的业态,把客流量留下?这也是东里村遇到的另一道考题。
把基础设施做好,增加新业态,改变村民以往的思维,让他们勇于接受新事物,是东里村将来要努力的方向。
“话又说回来,比起其他小山村,我们村最大的特色是业态还算丰富。你看那片在平整的土地,我们下一步打算种植中草药,发展林下经济。”袁津芬指着远处的山林甚是骄傲:“在我心中,我们村还是未来可期的!”
山下的管溪静默不语,唯有潺潺水流奔向远方。
站在管溪中间的台阶上。记者 朱银燕 摄
记者手记
变与不变
新班子、新村民、新业态,当然,也有新的考题。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山村,到如今游客争相打卡的“网红村”,东里村,正在做好“无中生有”这一篇文章。
这些年,年轻的村干部们正在变化中为山村谋出路。
在采访中,他们提到最多的两个词是青春和活力。他们觉得东里村的人是青春的,东里村的业态是充满活力的。
东里村的风景,还是那些风景,东里村的特产,还是那些特产,但是又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也许是溪滩上的露营基地,也许是年糕片厂的共富直播基地,又或许是笑笑在直播时,村民抢着入镜推介自己的村庄……
东里村在变与不变中,探索着自己的共富密码。也许这串密码是真诚,是奉献,亦或者是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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