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一根刺穿越大海之前,木叶先穿越了西湖。
5月18日恰是国际博物馆日,宝石山雨后初霁,俯瞰西湖,白堤清晰可见。
诗歌,如同一座语言的博物馆。先秦时期,雎鸠的某次鸣叫,芦苇的一次摇曳仍被我们铭记;以诗人命名的长堤今天依旧游人如织。如今,诗歌的语言和形式已与时俱进,但其寄托的“万古愁”却似乎始终没有改变。
当天下午,“你有万古愁,世界有谐音梗”——木叶《乘一根刺穿越大海》钱报读书会在纯真年代书吧举行。
读书会现场诗朗诵
读书会现场诗朗诵
与以往略有不同,读书会先从白马湖朗诵团对木叶诗歌声情并茂的朗诵中拉开序幕:
“一丛芦苇的战栗正助长一个黄昏。”
“河水清,洗一只油瓶。想到芝麻奔放的花献身于微小的果实。”
“真理,只是事物的一半/美,只是事物的一半/另一半将黑夜提到天的高度。”
……
随后,诗人、评论家木叶与浙江省作协副主席、《江南》杂志副主编哲贵,浙江省作协副主席、诗人沈苇,《江南诗》杂志编辑部主任、诗人江离,在青年作家池上的主持下,共同聊起诗歌中那些溢出我们生活的部分。
读书会现场
【少年心事当拏云】
《乘一根刺穿越大海》是木叶30年诗歌创作的一次萃取与整体展示。
主持人池上表示,长达30年的时间跨度,对一个诗人而言,阅历、心境,乃至诗歌审美无疑都会发生变化。何以对诗歌保持数十年如一日的热爱?
池上主持活动
分享会现场,木叶回忆起了自己诗歌创作的经历:
小学四五年级时,哥哥刘海涛在家里的记事本上写下李贺的一句诗——“少年心事当拏(ná)云”,一下子将年幼的木叶攫住了。
“哥哥把原诗中‘拏’字写成了合手的‘拿’,整一页纸空空荡荡的,就这么一行诗。我当时也正好是少年,心怎么去拿住云彩?产生了无尽的幻想。后来,我知道‘拏’还有持取、搏击的意思,一下子就联想到李白的‘手可摘星辰’。少年拏云、手摘星辰,这种大唐气象、宇宙精神非常了不起,我很早就受它们的影响。”
木叶坦言,语言有时候真的会照亮一个人。当你被那些古籍旧书里的词句重新照亮之后,越来越觉得诗歌有种特殊的魅力。
初中时,木叶开始尝试写一些旧体诗,尽管如今只记得几个残句,但探索始终没有间断。1997年,大学毕业前,他自印了两册诗集《云》;30岁时,自印诗集《白色的乌鸦》则一共印了30册。
木叶现场分享
木叶感慨道:“感谢这么多词语,一直陪伴我走得那么远。我们都是历史的碎片,文化的碎片,也都是词语的碎片,在漫长的时间中,不断地打捞自己,不断地擦洗自己,不断地聚拢自己和世界,组成一行诗或一册诗集。”
江离在对谈中表示,自己阅读木叶诗集的第一感受是非常愉悦。许多诗写得非常有分量,诗人之间常常会产生某种共鸣,令人会心一笑。第二感受则是非常吃惊。
“在许多人一天可以写许多首诗的当下,木叶并未受到影响,他拒绝自我重复地写作,而是在诗歌中呈现自己的思想光芒。他写得很开阔,也很深入。用30年正式出版一本诗集,这背后不仅是木叶对自己作品的严苛要求,更有他对诗歌的一种尊重。”江离说道。
【诗的跨文体与时代性】
沈苇现场分享
在沈苇看来,木叶具有一种强烈的文体意识,《乘一根刺穿越大海》就是一部“诗的跨文体”,有着多维度、多样化的实践和探索,形式上有绝句、短诗、断章、小长诗、组诗、散文诗等,构成一种并置互融、斑斓多彩的文体呈现。
“我想,这种探索精神与木叶广博的阅读、开阔的文学视野有关,也与他南北结合——从北方人变成南方人(上海新移民)——的地域变迁不无关系。他善于使用引文,中国圣哲和古典诗人的,以及西方的荷尔德林、海德格尔、本雅明等(本雅明曾梦想用引文写一本书),再加上自撰的引文,都增加了诗的实验风格和复调色彩;有的诗又像镶嵌画,同时也有内在的音乐性。”
沈苇举例道,在书写日常性的切身经验时,木叶既表现出对瞬息的敏锐观察和捕获能力,又有都市生活鲜活的画面感和现场感。
比如,他能发现:“上海街头/短促的出租车/向一碗小馄饨弯曲/闪着,亮着/尾灯,炉火”(《向一碗小馄饨弯曲》);他能看见:街头一个姑娘正在认真吃葱油饼,“她吃东西的样子像一个仙女在回忆”,诗的结尾是“救护车的警笛由远而近,她自轮椅上/坐直,阳光从她的半条腿上静静流下来”(《春过永嘉路》)木叶目光独到,对细节的发现具有小说家式的惊人观察力,而一般来说,诗人的沉思默想比小说家或许更多一些。
哲贵现场分享
哲贵则谈到,每个中国人对诗歌的判断往往都是从唐诗宋词中来的,会不自觉地和古代诗人进行一个对照。木叶诗歌的用词特别讲究意境和自己的独特路径,如同晚唐诗人贾岛,像一个苦吟诗人,一定要找出和别人不一样的词汇或路径。后来他的诗看得多了,又会想到杜甫,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感。
哲贵表示:“木叶在用自己的方式、自己的角度记录这一个忧愁而又欢乐的人间,表达我们这个时代的可能性。当你认真坐下来阅读时,你能看到木叶的那个世界,虽然他那个世界可能是一滴水,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到一片的海洋。”
【寻找诗中的万有引力】
“从宝石山拾级而上,热爱诗歌的人们相聚在一起,这个过程本身就蕴含着诗意,甚至比诗歌更为美好。当代诗或者这百年以来的诗歌,有些落在一些具体的词上,有些落在一些纸张之上,但我觉得那些更有力量的一些东西,可能就是在我们的生活之中。”
木叶说,诗歌似乎有一种万有引力,它能够把毫不相干的人,毫不相干的事,毫不相干的词语,突然瞬间纠缠在一起,诗歌就是有这种力量。好的诗歌,其实无外乎两个过程:一个是将万物移入自身,将各种各样不相干的、远的、近的、古早的、当下的、未来的都移入你的自身,或者,把自身移入到万物之中。
沈苇在分享时说道,自己一直认为诗歌只有三个读者:第一是写作者自己的内心;第二是广大的少数——诗歌的受众一定是少数的,但同样也是广大的;第三则是举头三尺的神明。
尽管诗的形式和媒介在不断变化,但对诗人而言写作的动机或内在性从古至今始终没有改变——写诗,是出于内心的一种需要,出于一种对语言的信仰,也是出于对一种虚无的反抗。
江离
“在人生中,个体的局限性和虚无感时时刻刻冲击着我们。但正是因为诗歌这样的美好存在,让我们有时能超脱自身。让木叶不仅仅是金融都市上海的某间办公室里编辑文章的刘江涛;江离也不仅仅是在杭州某家文学杂志社工作,因为中年困境,时时想变成一只甲虫的吕群峰。”江离表示,诗歌构成了每一个独一无二的美学存在,让芸芸众生相互不同。
池上则引用了木叶《有人在花圈上采摘花朵》中的诗句:“在皮囊之上,在看不见的火焰之上/总会有一只手,动作轻盈/就像在采摘一种‘无’,就像/在采摘小小的灵,小小的终结或开端。”
池上认为一首好诗是必须是内心的写照,必须有很多的切面,不仅在语言上具有光辉,有独到的洞见,还要以小见大,富含哲思,具有一双如同小说家般善于观察的眼睛。这首诗正是木叶诗歌创作的一个缩影,在平凡的日常采摘到了不平常的事物。
木叶为读者签名
活动结束后,西湖夜色如醉。漫步在北山路上,木叶突然回忆起一件小事。少年时,他曾迷恋芬兰诗人索德格朗。
这位31岁便早夭的天才诗人,如流星一般划过北欧文坛,也曾照亮过远在大陆异国的年轻诗人。
诗集出来后,一次交谈中,朋友发现《乘一根刺穿越大海》与索德格朗的诗句“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对照关系,就连木叶自己也未曾意识到。
或许正如木叶所言,那些我们读过的词句,终将在某时某刻照亮我们。
(图片由纯真年代书吧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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