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的上午,走进了陶文杰“情缘江南”的画展,一幅幅地看过去真是感慨万千。
面对一幅画,内行看“技”,外行看“意”。好几次看陶展,都被画中的诗情画意打动,总觉得他的画可以慰护心灵,可以去心中“块垒”,更可以浮想联翩。我傻傻地盯着一幅画会看上半天,似乎什么也没看进去,也似乎无形中什么都印进了大脑,只是有不能言说的恍惚。其实读画更在于一种直觉,靳尚宜先生有言:西画中画,审美只有一条:好看。你觉得好看我觉得好看,便成就了“好看”的艺术。黄宾虹也曾言:“看画如看美人,其丰神骨相,有肌体之外者……”此言一出,不仅道出了书画鉴赏的真谛,也为我们理解艺术作品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好看”如“美人”,这是审美的共通需求,当然也是一种艺术的共通基础,有时候往往直觉大于艺术。因为画画不仅仅是画家画给自己看的,常常是画家“有意要抒,有情要发”,无形中也暗合了读画人的某种需求。
万类霜天竞自由。尺寸100 X 50 cm
这种需求发生在我们时下的生活中,正如钱锺书《围城》里的一句经典:“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来……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人类社会几千年,曾长期困于物质稀缺,饥饿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改革开放,如春风化雨,打破了城乡壁垒,乡村人口涌入城市追逐机遇,城市人群则向往乡村的宁静。当粮食不再匮乏,饱腹之欲退居次席,心灵的渴求开始破土而出。最早进城的一代人,记忆深处始终倒映着江南水乡的波光——青石板路蜿蜒,橹声欸乃声声,白墙黛瓦间流转着千年诗韵。那不是单纯的地理图景,而是被岁月浸润的精神原乡,是对诗意栖居的本能追寻。物质丰裕后,人们突然意识到,钢筋森林里缺失的月光,恰是故土檐角悬挂的那一缕;车水马龙中匮乏的安宁,正是水乡晨雾里晕开的静谧。特别是互联网带来的迅雷不及掩耳的不可思议的冲击,“速率”感让每个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仿佛迈步梦境,往往于万籁俱寂的夜半感到孤独:进了城的英杰乡愁难寄,久居城外的乡人仍向往城市,不依不饶地寻找“憧憬”。
这种转变恰似文明的螺旋上升:从土地里“求生存”,到从土地中“寻归属”。当粮仓满溢,锄头不再是唯一的信仰,人们终于有勇气转身,在记忆的褶皱里打捞被时光珍藏的心灵故乡,让物质的富足托举起精神深处的需求。
春风又绿江南岸。100 X 50 cm
陶画在艺术创作中探索中西融合的路径,如同在水墨与油彩间架起桥梁。他以油画的厚重肌理为骨,吸纳色彩层叠的光影变幻,又将国画“水晕墨章”的氤氲意趣注入笔端,让宣纸的洇染与油彩的堆叠在画面上对话——当石青石绿的冷调与赭石暖色相融,当皴擦点染的笔触遇上刮刀塑造的质感,传统水墨的“虚”与西方写实的“实”便在碰撞中生成新的审美维度。
这种创作不是简单的技法叠加,而是从文化根脉中提炼符号:或许是《千里江山图》里“随类赋彩”的雅致,与印象派光色哲学的共振;或是八大山人“计白当黑”的留白智慧,在油画空间里生长出呼吸感。也许如吴冠中以点线面重构的江南,在水与墨、色与形的博弈中,让传统意象挣脱程式化桎梏,在斑驳肌理间显影出独属当代的东方诗性——那是烟雨朦胧的含蓄,也是色彩爆发的酣畅,更是一位创作者在文化长河中锚定自我坐标的勇气。陶文杰“江南情缘”彩墨画,似乎更多地落在了一个“情”字上,他借手中的笔,笔中的彩营造出宁静、温馨、深情并蒙胧的氛围,有水汽,多雾气,在似与不似中再现江南印象,画面空灵,有梦幻似的诗情,以求唤醒读画者的乡思和童年梦忆,画出了“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某种情感、想法和体验,妙就妙在似曾相识却又不似,艺术地将人们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情感生动形象地展示出来 ,在雾气缭绕中依稀找到了灵魂可居之地,这是暗合,更是画家竭其一生之追求。
江南秋色诗意浓。100 X 50 cm
作为画家的陶文杰,很成功再现了人们心中的烟雨江南,而现实中,作为全球变暖气候中的江南烟雨却正残酷地在我们身边渐渐远去,据科学研究,“人类活动引起的气候变化推动温和气候向极端气候转变,大气动力和湿度条件更倾向于引发极端降水和干旱,而非形成烟雨景观所需的持续弱降水。1961年至2023年我国江淮梅雨的烟雨偏离度指数更显极端化,且呈显著上升趋势。”并作出了“江南烟雨或将难得一见”推论。若真是这样,当童年的原乡逐渐消失与异变之时,某种心灵的需求会更多地自然生长。
当彩墨的浓淡与文字的哲思重叠,忽然发现陶文杰画的不是风景,而是人心的“围城”——用墨色的厚重画尽困守的执念,又以水色的清透点染突围的微光。他的画笔偏要在“墙”上洇开一道缝,让观者在墨色与水痕的博弈间,看见困局里的诗意,也看见突围时的挣扎。或许人生本就如此:我们都是在“城”与“野”之间游走的荒草,一边眷恋土壤,一边仰望云天,而艺术的意义,正是为这永恒的矛盾,添一抹朦胧却温柔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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