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5年是“十四五”规划收官之年,也是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关键之年。作为杭州西部县市之一,建德亦要在科技创新中,找准高质量发展、缩小“三大差距”的有效路径,发力打造“幸福宜居之城、文旅共富样本”。
为深度挖掘建德全力拼经济、重塑新优势的生动时刻,全面展示干部人才一线炼真金的担当作为,即日起,浙报集团杭州分社在潮新闻客户端推出《观“建”时刻》新媒体专题,深度观察、解剖县域经济蓬勃姿态。
吴海燕提车还不到3个月,村里就几乎人人都认准了这辆车——银灰色车身,挂着绿牌,是辆小型SUV。
每天,它都会出现在山村小道间。还没等村民看清,喇叭声先响起来。紧接着,主驾的窗户里就会探出个扎着马尾的脑袋,用乡音喊道:“嫲嫲(三都话,‘奶奶’的意思),去哪我送你。”
别看吴海燕见谁都熟,其实她并不是大唐村人。去年9月通过建德市“镇聘村用”考试后,她才进村上班。大唐村也不是什么“网红村”,位于海拔500多米的山腰处,自然村零散,多留守老人。唯一的交通要道,勉强是个双车道的村道。
也正因如此,吴海燕才换了辆个头偏小的新车,方便进出。“每天进村都得开将近1个小时,还多是盘山路,车小一点方便。”
30岁出头,为什么来村里上班?
30岁刚出头,吴海燕为什么选择来村里上班?
这个问题不只是问吴海燕,还是问比她更年轻、更早进村的95后周昊泽。他俩的答案很浪漫:“我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在村里待得住。”
可毕竟是而立之年,光靠情怀撑得住吗?
“家里只有老人,出门在外总是记挂的。”1米8的大高个,周昊泽却是个内心柔软的人。他说,自己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五年前,老人生病,他坚持请假回家照顾,所幸度过了危机。但留在他心里的是隐隐不安,“万一再复发,只剩爷爷奶奶在村里,谁能及时赶到?”
大唐村内海拔最高的自然村村貌
周昊泽说的是家里事,但点出的却是偏远山村的共性问题:村里老龄化严重,谁还能接力兜底服务乡村?
就拿大唐村来说,村里常住人口总共170余人,年龄在65周岁以上的超百人,其中,90岁以上老人有十四五个。再看村委班子里,除了大唐村党支部书记何光红正当壮年,其他班子成员几乎都临近退休。
这也是何光红“一肩挑”后,面临的第一座“大山”。2017年,原本在外经商的何光红回村,竞聘为村党支部书记、村主任。起初,他也满腔抱负:“其他村都因为美丽乡村建设有了变化,大唐村怎么也得跟上。”
原以为凭借自己多年经商的经验和资源,为村里嫁接些项目,轻而易举。可没想到,挡在面前的“大山”,居然是村委班子。“年龄结构偏大且不说,关键是能力跟不上。大部分人连电脑都用不熟练,更不要说做一些项目上的突破。”
就拿一条通往金华浦江的村道来说,在何光红“一肩挑”之前,村民们已经盼了很多年。“两地地缘相邻,所以很多老百姓都是亲戚。但是因为没一条像样的路,大家只能靠徒步翻山往来。”何光红回忆说,村里也想修,但申请不到项目,也凑不到资金,只能搁置。
“我回来之后就开始走村入户,做整村调研,再做成村情报告拜访上级交通部门。”何光红说起来简单,但事实上,他同步还得解决村内的大小事务,完成“本职工作”。也是亏得这份报告足够反映问题,没多久,村里要打通“断头路”的事就得到了上级关注,并启动立项开始推进。
眼看着路是能通了,但何光红意识到:村里要发展,光靠他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村委班子必须要有新鲜血液。
外来的年轻人,留村的老年人
然而,这个问题不只有何光红意识到,三都镇党委政府同样察觉到这一痛点——
三都镇下辖19个行政村,超半数的情况和大唐村一样,老龄化、产业薄弱等问题突出。而这些问题的关键在于基层党组织年龄结构不完善,导致组织力不强。
“既然症结在于党组织‘后继无人’,那么我们就打破过往思路,使劲往‘招人’的方向发力。”三都镇相关负责人解释道,为偏远山村寻觅后继力量并不容易,这伴随着多个连带问题需要考虑:如何找到愿意到乡村发展的年轻人?来了的年轻人,如何留下来、用起来?外来的年轻人,又如何让本地的村民信服……
种种问题之下,三都镇先行先试,蹚到了一条“镇聘村用”的新出路——以镇政府名义向全社会公开招募,引进一批年轻人到村建设。据悉,通过统一招考入选的人员,需要先在三都镇实习锻炼,同时进行理论培训及村情调研;3个月后,若考核通过,才能正式进村工作。
看似繁琐的培训,却让年轻人掌握了进村工作的“独门秘籍”。就拿周昊泽来说,学理工科的他最怕写材料。而短短3个月时间,在反复写稿、推翻、重写中,周昊泽的笔头也逐渐锋利起来。
稍有空闲,周昊泽(左一)就会陪着村里老人聊天
“他来,不光是分担了我的工作,更重要的是,村里就像‘活’了起来。”听完何光红的话,我起初还不信,直到跟着周昊泽送了次“爱心午餐”,才感受到其中内涵。
当天10时30分许,我在大唐村老年食堂,遇见了周昊泽。他正和食堂阿姨一起打包盒饭。一旁的菜盘里,分别装着西红柿炒蛋、红烧鸡腿、红烧肉、清炒冬瓜。另外的锅子里,还炖着雪菜烧春笋,这是临时新增的菜。
厨房门口写着老年食堂的收费标准:60至70岁,5元每餐;70至80岁,3元每餐;80至90岁,2元每餐;90岁以上,免费。
“这春笋刚冒出来,嫩得很,老人咬得动”“那是,我求了半天才让杨叔带我去采。全村就他最清楚,哪里冒出的笋最好”……周昊泽和阿姨们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互相打趣道。小小保温盒,被他塞满了菜。他说,这样老人花一顿饭的钱,能把中饭、晚饭都解决了。
给老人送餐,是周昊泽起初在做村情调研时提出的建议。2021年,初入村的周昊泽跟着村干部入户走访,其中有位老人正在热饭。他瞥了一眼泥土砌成的灶台,里面热着一口菜泡饭。隐约间,他看见了白色米饭上有些深色霉点。
“她眼睛不好,行动也不方便,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家人都不在身边,看着就心疼。”回想当时的画面,周昊泽至今还觉得心酸。于是,他就在老年食堂原有的服务中,新添了为有需要的老人免费送餐。而送餐的任务,就交给了他和村里的其他党员志愿者。
午餐时间,吴海燕在大唐村老年食堂帮忙分菜
一转眼,爱心送餐已坚持了4年。周昊泽负责的送餐点,是全村海拔最高的大库自然村,有12位老人需要送餐。从老年食堂开车出发,得开10多分钟山路。如果遇上下雪天,他只能背着十几斤重的保温箱,徒步上山。
因为这份同理心,周昊泽进村适应得很快。村里老人见到他,都会热情招呼一句:“来家里吃饭!”
美丽乡村,也能是圆梦之地
年轻人到村里搞建设,也让多元新业态“跑”进了村。
不久前,大唐村的万亩野樱花开遍了山头,这可忙坏了吴海燕和周昊泽。两人一个忙着直播分享山野春景,顺便卖些村民自家做的山里货;一个忙着接待每天接二连三的旅游团,小小村道上,停了三五辆大巴,甚是热闹。
看着两个“小孩”忙个不停,热心村民也会主动来帮忙,“野樱花从那条路上去”“车子停我家门口吧,这里不会挡着其它车辆通过”……
一个闪念突然出现在我脑中:村民们的收入增加了,那吴海燕他们的收入呢?同行的三都镇党委负责人笑着说:“论工资,年轻人在乡村赚的肯定不如城市,但论创新创业的机会,乡村的潜力可是无穷的。”
周昊泽(左一)帮村民直播卖香榧
随即,他拿出了一块香榧巧克力,示意我尝一尝。吃过榛果巧克力、果干巧克力,倒还真没见过香榧巧克力。原来,这就是他俩去年的创新“作品”。在直播平台上,做成巧克力的香榧售价,比传统干果的利润高出四五倍。仅2024年香榧上市季内,吴海燕、周昊泽共帮助村民售出800余斤香榧制品、3000余斤香榧干果;2024年累计实现各类农产品直播带货销售额80万元。
“香榧是大唐村的特色产业,家家户户都种。这两年受市场影响,香榧干果的价格从100元1斤,跌到100元3斤,就这样还卖不动。”该负责人说,“他们来了之后,就开始研发新品,香榧巧克力、香榧酥卖得最好。村民们摘来了果子,都找他们卖。”
何光红紧接着话茬,津津乐道着下一步打算。“有了香榧产业延伸的基础,我们商量着接下来要引进一家做酱香酒的企业,把村里的闲置资产盘活,然后通过‘村民入股+合作社经营+企业带头’的形式,进一步丰富村里的土特产。”何光红说,把村里的土特产卖进城,把城里的游客吸引来,对于年轻人而言,这何尝又不是在创新创业,实现人生价值呢?
如今,不单是三都镇的偏远山村来了年轻人。自2024年起,建德在全市推行“镇聘村用”机制,重点破解当地偏远山区村“后继乏人”问题。并在原有基础上,建德市委组织部、市委编办、市人社局联合出台了《关于推行“镇聘村用”进一步加强村级班子建设的通知(试行)》,以政策保障人才入乡发展。截至目前,建德全市共有28名“镇聘村用”人员已到村建设。
而围绕“如何让这些年轻人留得住、发展得好”的问题,建德也正通过开展“精分严管·六比一争”行动,强化提级抓、分类比、重点督,将偏远山区村作为全市六大类型村社之一,让“镇聘村用”招录的人员在村里的工作能“被看见”。比如2024年底,建德市委组织部组织偏远山区村互看互学,下拨奖励补助资金40万元,让年轻人的发展自信心大大增强。
“后续,我们也会继续完善政策,对在村内发挥明显作用、以创业带村富的‘镇聘村用’人员给予更多支持,为他们在乡村创新创业提供更大的舞台。”建德市委组织部相关负责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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