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南片大景
良渚遗址是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史的圣地。曾经,从四面八方汇聚来的良渚先民在此种稻制玉。如今,这里依旧吸引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居者。
在紧邻良渚古城遗址的杭州市余杭区良渚街道良渚文化村社区,各类文艺小店和咖啡馆密集生长。走进店铺,常能看到不少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专注工作的身影。他们可能是自媒体创作者、短视频博主,也可能是程序员、插画师……在数字时代的语境中,他们有个共同的身份——“数字游民”。
这个概念由来已久。1997年,一本名为《数字游民》的书最先描绘了这样一群人:他们背着电脑,走遍世界,随时随地都能“上班”。随着数字经济快速发展,越来越多人加入“云端工作、世界漫游”的行列,不仅通过餐饮、住宿等消费为地方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还能促进地区经济数字化转型。
作为全国“数字经济第一城”的杭州,连续多年保持着一个较高的人口增量态势。在数以百万计的流入人口中,就包括不少“数字游民”。
杭州何以成为“数字游民”集聚地?在扎实推进共同富裕的大背景下,又如何实现“数字游民”与地方发展的良性互动?
通过蹲点良渚街道,解剖这只极具代表性的“麻雀”,我们尝试寻找答案。
良渚文化村
水草丰茂之地
每天睡到自然醒,带着电脑找一个舒适座位,用两个小时完成工作,其余时间养花、赏夕阳……这是“数字游民”安清的日常。
安清是河南人,2024年7月搬入良渚文化村白鹭郡南小区后,便将工作地点从规律坐班转向咖啡馆或城市书房,在工作与休闲之间保持动态平衡。
像安清这样“游”在杭州的人,不在少数。
据不完全统计,仅良渚街道一地,自发而来的“数字游民”就超2000人。这个数字,不包括那些已落户的新余杭人。
来自湖南的道纪,便是其中一员。大学毕业后,他曾在杭州某互联网大厂工作,2023年辞职来到良渚文化村,计划“做一份能让自己享受美好生活的事业”。
道纪发现,虽然大部分工作能独立完成,但仍需要与外界链接的社交空间。不久后,他与两位同伴创办了杭一末咖啡馆。如今,这里已成为当地“数字游民”信息碰撞、创意汇聚的重要“码头”。
为何安清、道纪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良渚街道?
答案不难理解。传统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在不断迁徙中寻找适宜自己生活和发展的环境,进而生息繁衍。现在的“数字游民”亦如此。天时、地利、人和,让良渚成为他们的“水草丰茂之地”。
先看天时。
近年来,我国“数字游民”规模不断扩大。有调查报告显示,超过60%的年轻群体非常向往成为“数字游民”,有76.4%的00后愿意成为“数字游民”。
借力杭州亚运会和良渚论坛等盛事,杭州的创新活力和良渚的文化底蕴不断在世界出圈出彩,吸引“数字游民”目光。
再看地利。
在杭州城市新型空间格局中,良渚是六大辅城之一,堪称杭州北部陆路交通核心。从良渚出发,到杭州未来科技城只需15分钟,到杭州主城区也只需30分钟。
同时,这里不仅兼具平原、山地、湿地景观,东明山森林覆盖率超95%,湿地绿道串联起15分钟自然生活圈,还有城北万象城、玉湖等,满足“数字游民”半城半乡的生活方式需求。
还有人和。
作为服务近60万人口的超大型街道,良渚不断完善现代治理体系。以良渚文化村为例,2011年诞生的《村民公约》开国内社区自治先河,成为产业人居共生社区的先行典范,在政府指导下组建的公益基金会、居民自治组织等,让这里成为“社交的社区”。
良渚文化这一厚重底蕴,也日益成为“数字游民”的精神养分。正如自媒体“影视飓风”团队在瑶山遗址做直播时所说:“仿佛能触摸到五千年前的文明脉络。这种时空交叠的震撼,远超过流量或点击量的意义。”
在“数字游民”眼里,从古至今,这里始终是一处水草丰茂之地。
faceless发起“一起办公”生态工作模式
打造“第二故乡”
不同于一般的远程工作者,“数字游民”多由兴趣与爱好驱动,具有极强的流动性。国外相关职业咨询机构发布的报告提及,大多数人的“数字游民”生活不会超过3年。
俞国彪是一位资深“数字游民”,曾长期参与投行和资本市场工作,目前居住在良渚文化村,主要从事个人、社群、组织成长的支持服务,是faceless成长社群发起人。在他看来,不少“数字游民”正面临着“深井困境”。
所谓“深井困境”,是一种社交中的孤立或无法建立深度链接的状态。俞国彪说,随着信息技术的飞速进步,“信息茧房”限制了人们的认知视野,也让年轻人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交流危机。“类似于被困在深井中,难以与他人建立有效沟通。”
如何打破这一口口“深井”?
同济大学建筑系曾有个著名的“透明教室”实验。当传统隔板被玻璃取代后,最初的不安很快转化为创意迸发——不同专业的学生开始自发组成跨界小组,在透明空间中孕育出多个获奖设计。思想在碰撞中产生出更绚丽的火花。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群策群力才能激发出更大动力。相对普通群体,“数字游民”虽然是更加独立的个体,但同样需要交流。
近年来,多位余杭区政协委员递交提案,为打造适宜“数字游民”发展的环境献计献策。比如,赵志强委员提出通过举办全球论坛、建立官方平台及打造专属IP等举措,打造共同富裕余杭“数字游民”旅居地。叶亿龙委员和俞珺委员联名提出建立“数字游民”社区的提案,期望进一步推动“数字游民”在余杭的聚集与发展。
余杭区政协委员虞洋是浙江省创客服务协会会长。在和“数字游民”打成一片后,他发现有半数的“数字游民”希望政府提供更低成本的活动空间和创业办公空间。“多数是建议开放更多政府自持物业、新时代民生议事厅、统战同心荟等,让他们有更多活动空间。”
在虞洋等人的倡议下,良渚街道已经决定将“数字游民”相对集聚的良渚文化村打造成“数字游民”小镇,并正在对原有的良渚街道同心荟进行提升改造,将其打造为“数字游民”小镇会客厅,为“数字游民”开展主题圆桌会、路演活动等提供便利。
眼下,良渚街道已然成为“数字游民”的交流平台,同心荟每天上午10点便开始热闹起来:一楼临街落地窗前,有人在修改代码;室外开放空间,有人在电话沟通设计方案细节;二楼活动室内,一群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听《小红书运营》课程……
政府开放空间,运营交由浙江省创客服务协会。对于新平台的后续运营,虞洋已有初步想法。
一位位“数字游民”,好比“企业种子”。虞洋说,好的营商环境需要处理好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与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的关系,让企业安心经营、放心发展。同理,“数字游民”要的也是“有需必应、无事不扰”。
其中,“有需必应”彰显的是关怀热度,“无事不扰”凸显的是治理精度。在他看来,这不等于“无事可做”,更不等于“有事不管”,而是在尊重“数字游民”个人意愿的基础上,给予他们自由的成长空间。
当这片土地既能满足其数字化生存需求,又能为人生探索提供多维发展空间时,“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归属感也就油然而生。
在良渚街道举行的“数字游民”有关提案办理面商会议
完善共富链条
兼顾工作和旅行固然令人无比向往,却也伴随着困难和挑战。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数字游民”,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好,想要做好同样得加倍努力。“数字游民”工作方式自由,但大多是做零工兼职,具有不稳定性,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无业游民。
生活在良渚街道的“数字游民”状况如何?
历经6个月的深度调研,虞洋收集了578位“数字游民”的数据,撰写了一份《良渚数字游民研究报告》。
从这份报告中,基本可以看出他们的画像——
大多是90后和00后,渴望找到“卷”与“躺”之外的第三条路;乐意参与各种创新创业活动,但不少人“不得其道而入”……
从收入上说,“数字游民”未必高薪。数据显示,在良渚文化村的“数字游民”里,有24%的人年收入在10万元以下。
余杭争当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排头兵。作为余杭的超大型街道,良渚街道正在高质量打造发展强街,奋力扛起建设杭州城市重要新中心的大街担当。
如何带动“数字游民”这一新兴群体富起来,成为重要课题。
鉴于不少“数字游民”有自己创业的愿望和能力,也渴望通过创新创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和梦想,良渚街道定期开展“数字游民”交流活动,让大家分享工作经验和创业心得,助推“数字游民”与本土产业融合发展。
在虞洋等人的努力下,余杭团区委定期在良渚街道同心荟举办“余杭青年夜校”,开展公益普惠类学习课程。拥有一技之长的“数字游民”,可以上台做讲师,也可以学习更多的知识技能,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还有精神共富。“数字游民”由于与家庭、工作单位和城市社会等固有社群的联系减弱,尤其容易受孤独的侵袭。眼下,虞洋正四处走访,计划重启并扩大“周四疯狂代码日”等社交活动。
这类活动以开放式讨论、创意交换为主,参与者包括设计师、程序员、自媒体创作者等“数字游民”。对他们而言,这既是灵感孵化器,更是友谊催化剂。
探索“数字游民”注册管理系统,也是接下来的重点方向。虞洋介绍,不少“数字游民”属于灵活就业,不参与职工社保和工商注册,政府难以了解他们的实际需求。而有了注册管理系统后,政府的服务将更加精准。
依托半城半乡的生态、亦古亦今的气质和张弛有度的治理,良渚街道正在为“数字游民”解开新时代的“安居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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