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作的题目,《金婚》里的两老口结婚50年了。
但是他们的故事一点也不白首偕老:老爷子穿了一件洗得没了形的汗背心,双手紧紧地交叉在大腿上;他无法表达,索性闭上了眼睛。
老太太的表情倒是生动,很像宋丹丹演的“白云”,但是她孤独得多。她把头扭向没有老伴的另一边,瘪着嘴,出神地看向画面外的远处。
两个身材走了样的老年人,就这么貌不合神又离地挤在80厘米宽的画幅里。煎熬。
《金婚》160×80cm 2008 布面油彩 图片由中国美术学院提供
今天下午,在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开幕的个展名叫:平凡的世界。艺术家忻东旺的肖像艺术展,画里全部都是普通的打工人,现在流行的说法是“牛马”。
“金婚”的老两口是其中两位,他们当时是忻东旺的模特儿。180余件展出的肖像作品中,还有大量的外来务工者、小业主、办公室的白领,他们来自农村,在城市里谋生。
图片由中国美术学院提供
为大家所熟知的《平凡的世界》,是作家路遥的名作。策展团队把这部文学作品的题目,作为忻东旺杭州个展的名字,是想用路遥的话语,推出这位绘画界的“路遥”。
中国文联副主席、浙江省文联主席许江说,画外来务工者的画家很多,像忻东旺这样能画出魂的不多。“这些人都长得不好看,但是当他们往那一站,忻东旺和他们交流,这位画家就能把他们普通的相貌背后的精神风采给画出来。这不是一个人个体的风采,是整体的风采,是时代的表情,“这是乡村和城市交流的表情,是个人和社会碰撞的表情,身体和身份不断地纠缠和挣扎的表情。”
图片由中国美术学院提供
1963年出生的忻东旺先生去世11年了,可是不止朋友们总觉得他始终在,很多看过他画作的观众也强烈地产生这种感觉。因为他画笔下的所有人物,一直都在每个人的周围,有时候完全就是我们自己。
那对金婚的老两口,从还没有入画前就充满了戏剧张力。
2008年,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绘画课堂上,忻东旺事先准备的是一个单人肖像的画框,高160宽80cm——结果他相中了模特群里的两个人。他正酝酿着如何把两个个体“组装”到一起——“嗨!没想到人家本来就是老两口。”
是老两口吧,却拧着劲儿,说是一辈子不和的。
“得!我也保持现状吧。”忻东旺首先的困难是得把他俩画进一个画面里,一个正常只够画单人的空间——俩老说,一辈子没有挨得这么紧坐过。
即便是这么挨着,画幅还是显小。
画家正犯愁。对面模特儿已经忍无可忍。在接下去作为画家模特的一个多星期里,老两口一直吵架,简直快打起来了。所以很多时候他们总是坐得很远——弄不弄就坐到画幅外面去了。画家不断做工作让大爷再靠向大妈一些,挤到椅子腿都有点吃不消了。
总算,忻东旺给大妈在画布上找好合适的地儿坐下以后,剩下的空间够大爷入画的了。最后完成的画面上,画家展示的“现状”就是:我忍着。
多真实啊。许江说,忻东旺画活了中国多少老两口“吵一辈子、打一辈子但是绝不分离”的感情。
图片由中国美术学院提供
这些故事的蓝本,最初是被忻东旺自己用文字即时记录了下来——他每次画人物肖像,通常作一个侧写。在“平凡的世界”展览上,这些文字也被策展人放在展签里,全部展示给观众。
配合着这些“人物小传”再去看画,观众更能理解为什么要用这么厚的颜料凝结层,画出童年玩伴的抬头纹,为什么一个显然不符合主流“美丽”标准的办公室文员肖像画,画家取名“美丽”,为什么远方表叔的所剩无几的几颗牙齿被刻画得这么突出……
1960年代出生在河北农村的忻东旺,成长于这样一个历史时期:他幼年的乡村记忆,和他青年期之后所遭遇的大规模乡村城市化、现代化等巨变,是他整个的生命经验。他不需要“体验生活”,他所做的事,只是以他饱满的草根记忆,一笔笔实现他所向往的油画。
美术馆里的平凡的世界也不是都压抑的,“金婚”大爷大妈边上还有另外一对夫妻。看着夫妻相倒不是很足,男的长了一副大饼脸,女的标准的鹅蛋脸。但是这只故事好温馨,一开始忻东旺只是画了男主人老陈。他看了画儿以后实在高兴,跟忻东旺说,“能不能画画我媳妇儿?”画家当时想,除了增加一份收入以为,老陈一定有一种“拿得出手”的自豪感。第二天见到真人,果然不出所料。
细心的观众会发现,在这幅夫妻肖像的背景墙上,画家悄悄地画了一个大拇指。画家画出了平凡人对生活如此的满足,甚至有点陶醉。
“这是普通的劳动阶层对生活的认识和看法,他们真正的内心的状态特别让人感动。”许江说,他强烈地呼吁杭州的打工者们,都来看这个展览。都来在其中看到自己。
展讯
展览:平凡的世界——忻东旺肖像艺术展
时间:2025年2月28日-3月31日
地点: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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