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蛇年想起蛇床与蛇莓

蛇床是小时候很熟悉的一种植物，一根根细细长长的茎，顶着伞状的细细碎碎的小白花，叶子稀疏，几乎忽略不见，一丛丛、一蓬蓬长在野地路边。料想这种草的茎秆一定跟小时候的我一样高，或是高出一头，看上去，这花盘真是大。孩子的眼睛有放大功能，那时看到的花盘比我现在看到的要大得多。

四、五月，随着大人们一起去山里拗野笋的路上，随处摇曳的尽是这种白花，那时，我不知道它大名叫“蛇床”，只觉得这种花开得真多，各到各处都有。它初开时，白中带绿，清新可人，待枯谢结籽时，则呈现出衰败不堪的样子，难怪，后来我同学告诉我，这种花，当地人叫“癞头花”，开败的花确实很像“癞头”。小时候并不喜欢这种野花，春天后山坡上的“柴白浆花”，浅粉深红，花团锦簇，那才是小伙伴们的最爱。

与蛇床高挑的个子不同，蛇莓是匍匐在地上的，它吸引我们眼球的是一颗颗鲜红的果子。“蛇莓”小伙伴们都叫得出它的名字，并且知道这红果子虽然长得美，却不能吃，与它很像的一种红果子“苗子”却是能吃的。蛇莓的红色浆果边上真的有白色“唾沫”状分沁物，也不知道谁告诉我们的，这是蛇吐的口水，这让小孩子更感觉到这红果子很可怕，有毒，不能吃。现在想来，可能这也是“蛇莓”这名字得来的缘由吧。

盛开的蛇床。视觉中国。

读李时珍《本草纲目》，得知蛇床、蛇莓这种寻常可见的野草皆入药典，蛇床在2000多年前成书的《神农本草经》中还列入上品呢。《纲目》写蛇莓又名蛇藨、地莓、蚕莓，“近地而生，故曰地莓。”李时珍对蛇莓的“集解”描述，那文字真是精彩。他说“此物就地引细蔓，节节生根，每枝三叶，叶有齿刻。四、五月开小黄花，五出。结果鲜红，状似覆盆，而面与蒂则不同也。”观察实物，所见确实如此，三叶小枝蔓，五出小黄花，鲜红小浆果，形态颜色玲珑可爱。

《纲目》记载，蛇莓在南北朝药物学家陶弘景《别录》中列为下品。气味：甘、酸、大寒、有毒。蛇莓主要以莓汁入药，针对“口中生疮”，《伤寒类要》的处方是“天行热甚者，蛇莓自然汁半升，稍稍咽之”。又记载：“孩子口噤，以汁灌之。”“口噤”即指牙关紧闭、口不能张开的症状。李时珍还亲自“发明”了用蛇莓汁止痛的方法，被热水、大火烫伤，“傅汤火伤，痛即止。”真是一物降一物，百草治百病。

相比蛇莓，蛇床的药用价值更高，蛇床在《本草经》中又称为“蛇粟”“蛇米”，其他又有虺床、墙蘼等别称。李时珍说：“蛇虺喜卧于下食其子，故有蛇床、蛇粟诸名。”陶弘景说这种植物“田野墟落甚多，花叶正似蘼芜”。田野墟落，所见真的很多。蛇床以子入药，本草称“蛇床子”，对于其“主治”，《别录》中明确记载：“温中下气，令妇人子脏热，男子阴强。久服令人有子。”“子脏”即“子宫”，它能调理子宫，服用后，容易怀上孩子，这就好比用有机肥来肥沃土壤，有了好的土壤，种子才能发育生长。李时珍认为蛇床乃是“右肾命门、少阳三焦气分之药，神农氏列之上品，不独可以辅助男子，还有益于妇人。”对于“阳事不起”，《纲目》记载了《千金方》中一个经典处方是用“三子”，即“蛇床子、五味子、菟丝子，等分，为末，蜜丸梧子大。每服三十丸，温酒下，日三服。”“梧子”即指梧桐树的果实，在中药中常作为药丸数量参考。

由《纲目》可见，蛇床子还主治赤白带下、子宫寒冷、妇人阴痒、阴痛、男子阴肿等各种难言之隐，想起以前某一中药清洁剂的主要药物成份就是蛇床子，这果然在本草著作中有详细记载。此外，蛇床子对大肠脱肛、痔疮肿痛、小儿癣疮、耳内湿疮、风虫牙痛等等，煮汤或服用，或熏洗，或研末涂抹，都有疗效。阅读本草经典，古为今用，还有多少植物的普世功效有待我们后人去传承、研究、发明呢？

大概是因为从小生长在山海之间、徜徉于草木之中的关系，前两年退休后，痴迷上了在东部新城的生态走廊观花识草，依靠新科技识花神器，认识各种各样野花野草。每每看到园林中杂生的野花野草，尤见熟悉亲切，仿佛久别重逢的亲人老友。哦，这就是蛇床，小时候山野间不是处处有之吗？有一季，在生态走廓北区，见蛇床花开得正好，茎叶参差，伞状白花，清丽可爱，我就连根把它拔起后，养在一绿色小水桶里，竟也楚楚动人，似吹过田园清新绿风。

在生态走廊，蛇莓更是常见。大概是因为植株短细贴地生长的缘故，总能逃过园丁们割草机锋利的刀刃，几乎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它们萌叶、开花、结籽。隆冬时节，见到它们的叶子冻得红紫，像极了被冻紫的孩儿脸，野草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其实众生平等，草木无贵贱美丑之分，百草有百性，对于保护人类的身心健康，它们都各怀“克敌制胜”的独门秘笈，就看我们能否探索发现其中的奥秘，正如李时珍所言“日用不知，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一切都取决于人们的认识与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