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我遇到了中国台湾绘本大师方素珍老师,她不嫌弃我笨,不嫌弃我讲话带口音,手把手地教我读绘本,用绘本。在她的指导下,我将绘本运用于一二年级的教学之中,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和她一起合著了《绘本读写课堂》(4册)。
2014年开春,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我要创作一本绘本,是给我们孩子看的绘本!
有一天,我在《钱江晚报》的“潮新闻”里看到《“老物件”话题征集》栏目,有很多人在参与“藏在‘老物件’中的时代变迁”,有的潮客在晒老屋子,有的潮客在晒旧粮票,还有的潮客在晒走不动的机械挂钟。我突然想到:我也写了很多的童年“老物件”故事,我何不把它做成一本绘本呢?
2025年1月,我真的做到了。这个绘本诞生了,出版了。这中间遇到了很多的波折,但都挺过来了。我给绘本取了个书名,叫《小光阴》。我把她当成一个女孩,我想对她说“生日快乐”!
“潮新闻”里的“老物件”话题。
原创绘本《小光阴》封面。
一、如果消失是永恒,我愿意记录
下班路上,我骑着自行车,口袋里的手机“滴滴滴”响了,是短信,是爸爸发来的短信。爸爸年纪大了,他发来的短信,我从不敢怠慢。我把自行车停靠在一边。看短信,里面写着:“‘妖怪’,死了。”四个字,如雷击。“妖怪”,是我们老家村里的一个寡妇,年龄大约只有五十多岁,他的前夫坐牢,唯一的儿子不知所踪。大家之所以叫她“妖怪”,是因为她整天浓妆艳抹,嘴里讲着黄段子,又爱贪小便宜,我家地里种的甘蔗,她摸黑去砍来吃,从不跟我们打一声招呼。村里的人,都躲着她,连狗,一见到她,就狂吠。有一回,我在田间玩,不小心脚下一滑,掉进了田埂旁的一个蓄粪坑里。我在粪坑里拼命地扑腾,绝望地尖叫,正好被路过的她看到了,她用尽全力把我从粪坑里拉上来,背着我回家。她脸上的妆,花了,身上的衣服,臭了,脚上的鞋子,一只不见了。她把我交给我妈妈,就气喘吁吁地走了。后来,每次看到我,她都会对我说:“要小心哦。”
我打电话给我爸爸,他告诉我,“妖怪”死在一棵枣树下,画着精致的妆,脸上很安详。我热泪盈眶。抬头看天,眼泪禁不住就挂了下来。我又问我爸:“‘妖怪’的丧事,怎么处理的?”他说:“村里人帮的忙,社区里也来了志愿者。”我突然觉得世界没有那么冷。
歌曲里总唱每个人都像一粒尘埃,会随风飘走,消失在这苍茫大地上。我外婆去世时,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她只留给我三张她的照片。我看着照片,心颤抖地回忆着她带给我的点点滴滴。过头七那天,我写下了小故事《手电筒》,结尾我写道:“外婆用手电筒照着我脚下的路:‘走慢点,走慢点,小心脚下的石子……’”
“妖怪”和我外婆,都在跟我说着同样的话。也许,我们生命中重要的话,也就那么几句而已。有位好友对我说,细碎的光阴里可以寻得宁静。刹那间,我被“细碎的光阴”几个字打动,它特别动人。于是,我把这本绘本的名字定为《小光阴》。我就这样用“记录”,留住光阴里的这些话,留住消失在光阴里的“妖怪”和外婆的影子,留住他们带给我的印记与润泽,让尘埃落地,让爱意重现。
《小光阴》目录(节选)。
二、如果遗忘是常态,我愿意记得
过年回老家,在场院里,我们和邻居们一起晒太阳,嗑瓜子,剥花生。我妈指着前面一片花地说:“你们记不记得以前那里是一片桑树地,有很多很多的桑树?”我们有的摇头,有的点头。斗转星移,苍海沧田,村里迎来新农村改造,破茅屋变成了小洋楼,臭水沟变成了小池塘,垃圾场变成了健身所。变化那么大,遗忘似乎也变得正常。
我走到张阿太面前,对她说:“我小时候头上长了很多的脓包疮,是你去采草药,给我治好的。”她看看我,偏偏头。原来,她的耳朵已听不见了,她也认不出我来了。我在她的围裙兜里,放了一捧剥好的花生,她拿起一粒花生,放进装满假牙的嘴里,咀嚼着,无邪地笑着。看着她那慈祥的笑容,我自言自语道:“你忘了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我出生在博陆,这是临平区里的一个很偏僻的小镇,京杭大运河穿镇而过。2025年了,如果你来到我的老家,你会觉得自己仿佛在穿越。这个小镇,时间似乎绕开了她,她永葆着80年代的风格——老旧的电影院,从不装修的小吃店,书声琅琅的小学校。我常常埋怨:为什么周围的集镇都得到了开发,它单单没有?但又庆幸,正因为它没有被开发,我还能看到小河边打鱼归来的小木船,吃到底面焦黑里头嫩汁饱满的小煎包,听到阿婆们在运河两岸互相扯着大嗓门不断问好。遗忘,很浅,只要我一站上这片熟悉的土地,“记得”就会很深。
山河故人。回老家,我经常会回我的母校去看看。她离我们家只有5分钟的路程。以前,我从教室的窗户里望出去,都能看到我妈在阳台上晾晒衣服。我在我们以前读书的502班教室里坐下来,望着油漆的黑板,望着一只踏脚坏掉的风琴,望着写满考试卷答案的桌面,百感交集。家乡,可以告诉我,我从哪儿来。
《小光阴》,是我试图与遗忘做的一次抗衡,扯拽出这些文字描述的我走过的光阴中的小物件,如小板凳,小头花,小饭盒。它们很平常,它们经过我的生命后,被我铭记住的那些不平常的小故事,小人生,以及小时代的欢欣和眼泪。
《小光阴》内文。
三、如果孤独是结局,我愿意陪伴
我是一名普通的小学语文教师。那回上课,遇到作业本上有一道题目:寻找身边的旧物,正好与《钱江晚报》的“老物件”征集,是同一个方向。
我让学生写,他们咬着笔头,不知道如何下笔。因为他们是e一代。他们接触最多的是手机,是平板电脑,是虚拟时空。他们很少见过湛蓝的天空,闻过野花的香味,使过长过手臂的镰刀。他们大多数是鲁迅笔下的“迅哥儿”。
于是,我给他们讲,我小时候吃过的茴香豆,看过的露天电影,种过的指甲花……他们“哇哇哇”大叫着。好希望有一扇任意门,带他们去往我的童年。
现在,我找到了绘本这个媒介,就是我送给他们的那扇任意门。那天,晚托结束,我送学生们放学。小伟同学没有人来接,我本想像平日一样,打个电话给他的爸爸妈妈,提醒家长快点来接。可是那天,我竟然没有那样做。我带着他走到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吃摊旁,买了两个梅干菜饼,用纸包着站着吃。我问他:“好吃吗?”他说:“太好吃了!”我又问:“明天,还想吃吗?”他反问我:“可以吗?”我没有回答他。第二天,我没有请他再吃梅干菜饼,因为不是我负责晚托,但是他把梅干菜饼写进了日记里。他在日记中写道:“香喷喷的梅干菜饼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呀?”好美好,好孤独啊。
从那天开始,我就坚持在纸片上写小故事。它们真的很小,你一口气就能看完的那种。我在公交车上写,我在公园里写,我在稻草人旁写。我还给每个小故事配了稚拙的小画,这些小画有的入选在了《小光阴》这本书中,有的留在了泛黄的纸片上,只有我记得它们。
在我写小故事的时候,我遇到了作家马铁女老师。第一次见面,我加了她的微信。她擅长写诗,像我的姐姐,她喜欢叫我“小开心”。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带给别人快乐。可是她写的诗,在一个个孤寂的夜里,给我带来了无尽的慰藉。在一个小春天里,我大胆地提出:“马老师,我想和你一起创作一本绘本,一本故事与诗歌合奏的绘本。我想让中国的孩子阅读到他们父辈的小童年。”她回复我一个字——“好!”天哪,我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了。更没想到的是,我们做了一本很厚很厚的绘本。随着厚书的成形,我们还不死心,在绘本的最后,我集结我名师工作室的成员们的智慧,设计了可以与小读者互动的“活动单”,期盼着小读者们也能来写小故事,来画小图画,来创作小诗。待有一日回首时,他们能把小光阴留影翻阅,把老歌重新唱响。
念初中时,每当心里有事,我就会跑到京杭大运河边,站在运河的桥上,看着河里来来往往的船只,心里默默地唱着“55 3 55 3 35 51 3 32 13 32 12 6 62 1 6 11 6……”唱完后,心就变得轻盈了。如今,我站在《小光阴》里,唱着同样的旋律,陪伴着你,陪伴你的小幸福……
拉钩,让我们彼此在光阴里做伴。有生的小光阴,天天快乐!
书中与“老物件”相匹配的活动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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