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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潮|我眼中的宋韵·红墙翰墨“宋”风雅

    潮新闻 葳蕤陈风2024-12-09 09:15全网传播量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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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叶缤纷的初冬延续着秋的光华,依然惊艳也热闹着德寿宫的红墙内外,不仅白天,灯火阑珊的夜晚亦如是。斑驳的树影洒在红墙上,会美得让人窒息。在这里,年轻人穿上新中式服装、有的施展百般才艺拍照留念,一种发自内心的追求,只为陶冶自己的美,一抹温婉的笑容里透着文化自信。

    入夜,为观看德寿宫红墙灯光秀的市民秩序井然地排着队伍。

    一墙黛赭频频刷爆朋友圈的“德寿宫红”与“故宫红”并不是一种色调,它比故宫的朱红多添一点墨色,一色之差且已是数朝。有朋友告诉我,如果你下载制图软件,设置RGB色值为“158,58,38”,便能精准地获取黛赭色样。作为传统地道的红色系,“黛赭”很靓眼,是我心目中的东方美。

    如果说信仰有颜色,那一定是中国红。红色,既有帝王的高贵,也有平民的喜庆;它跨越千年,仍旧不减迷人的色泽。862年前,红墙内的德寿宫里,住着一位安享晚年的太上皇,他在这里从56岁一直到81岁,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活过80岁的长寿帝王。

    人们在感受红墙带来的福份康乐之余,也浸染着纯正雅致的宋韵文化。

    太上皇叫赵构(1107年6月13日—1187年11月9日),庙号高宗,退位于绍兴三十二年(1162)。查阅《宋史》记载:“朕在位三十六年,今老且病,久欲闲退,此事断自朕心,非由臣下开陈,卿等当悉力以辅嗣君。”这位南宋首任皇帝退位后,在德寿宫颐养天年的他做些什么呢?

    作为宋徽宗赵佶(1082年11月2日—1135年6月4日)的儿子,赵构继承并弘扬了其父对书法艺术的挚爱与热衷。诚然,在个人风格上又有着独特的追求与创新。

    他曾自谓:“余自魏、晋以来以至六朝笔法,无不临摹。或萧散,或枯瘦,或遒劲而不回,或秀异而特立,众体备于笔下,意简犹存取舍。至若《禊帖》(《兰亭序》别称,作者注),则测之益深,拟之益严。姿态横生,莫造其原,详观点画,以至成诵,不少去怀也。……凡五十年间,非大利害相妨,未始一日舍笔墨。”

    赵构在书法道路上的追求和勤勉可见一斑,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都醉心在了书道上。“境趣自超尘世外,何须方士觅蓬瀛。”南宋名臣汪应辰为颂扬德寿宫而写下的诗句,印证了太上皇帝怡然自得的晚年生活。

    赵构以其孜孜以求的书法艺术实践告诉人们,书法的基础在于一脉相承地效法古典精髓,使之源远流长。其论学书,宜先学楷书,后学行、草书,并认为正草不可不兼有,指出了一条循序渐进的学书之路。

    赵构认为,如果楷书基本功扎实,掌握了各种笔画的笔势形态,那么书写行、草时,即便纵肆挥洒仍不失楷法,自然也是形神兼备,动中有静。这不仅是切身体悟,也是一条创新审美之不二准绳。  

    魏晋书法以其自然流畅、气韵生动而著称天下,是中国书法史上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峰。赵构的行草风格,深受魏晋与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世称“二王”)影响,对其用功极深,不仅在字形上追求古意,更在气韵上力求神似。

    他认为:“士人于字法,若少加临池之勤,则点画便有位置,无面墙信手之愧。”他身体力行学习临摹《兰亭序》,同时还对诸王子和朝中大臣提出要求。因而,南宋的学书之风便盛行开来。

    赵构晚年注重养生,对魏晋时期嵇康《养生论》中形神共养等观点十分赞同。他以真草二体书写的《养生论卷》(现藏于上海博物馆)是其存世的精品力作之一,形神兼备地承袭了“二王”一脉的典雅端庄、劲健隽秀之书风,用笔内擫外拓、自然流畅、气韵生动、率性而行,丰腴圆润不失超逸之气,温柔妍婉而具清真之象。

    他积极追求“魏晋古法”,将北宋时期的“尚意”与传统风格相平衡,致使书法技巧流畅且典雅,尤其卷末留下“德寿殿书”款识的《洛神赋》草书长卷(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不仅是其个人才华的巅峰展现,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与美学精神相结合的经典之作。

    德寿宫红墙灯光秀现场。

    曾任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获得文化部“兰亭终身成就奖”的启功(1912年7月26日—2005年6月30日)盛赞宋高宗赵构书法:“多力丰筋属宋高,墨池笔冢亦人豪。”

    在中国悠久的文化历史中,书法艺术作为承载汉字美感的重要形式之一,一直深受人们的喜爱与推崇,也由此形成了人与世界、社会和自然之间一种无功利的、形象的和情感的关系状态,也就产生了人们的审美过程与审美体验。

    德寿宫红墙灯光秀一景。

    文人士大夫以书法学习为日常休闲方式。他们以学书为乐、不计工拙,“不必取悦于当时之人,垂名于后世,要于自适而已。”这般书法观源于书斋生活审美的体验而始终贯穿于两宋文人雅士之中。追求“意在笔先”的书法创作,是他们内心情感的外化,是一种生活态度和哲学思维的日常展露,自然举手投足皆风雅。

    在一个士大夫崛起的时代里,作为庞大的士人阶层,他们的审美理想由外显趋向内敛,崇尚精雅、平淡,追求更高的审美自由。而且,施行文治的宋代赋予了美学以强烈的人文精神和家国情怀,成就了中国传统审美的文化之源。

    我们如今所说的宋韵,它的基本点大致在美学上,是一个关于宋代大文化的美学理想。

    现代历史学家陈寅恪(1890年7月3日—1969年10月7日)曾感慨:“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宋代,对于泱泱华夏而言,是一个在文学、艺术、哲学、诗词、音乐、书法、绘画、建筑、科技、经济,甚至是生活方式、文化现象,包括价值观、信仰、宗教、风俗习惯上都非常独特的朝代,那道灿烂的光束仍映照今天。

    我们通读华夏历史,历数汉唐宋元明清时期,期间的“宋”,似乎已不再只是朝代的名称,它演变成了文化艺术史上一个典型的美学符号,妥妥一个风雅时代。

    然而,这般精雅的社会生活并不排斥市井俗夫,并非闻不到人间烟火气。那时,市井中人可以把玩“四般闲事”,品味焚香、点茶、挂画、插花之雅趣;文人雅士可以走进勾栏瓦舍欣赏南戏杂剧。他们虽饱读诗书经世治学,但在低吟浅唱、舞袖徐转间享受惬意情韵,找寻人生的真趣和远方。

    翰林张择端(1085年-1145年)身为宫廷画师,其传世名作却以市井风情著称,历代对其《清明上河图》(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不吝赞美之辞。明朝重臣、文学家李东阳(1447年-1516年)的诗作着重描摹了北宋张氏风俗画卷中的烟火气:“宋家汴都全盛时,四方玉帛梯航随。清明上河俗所尚,倾城士女携童儿。城中万屋翚甍起,百货千商集成蚁。花棚柳市围春风,雾阁云窗粲朝绮。芳原细草飞轻尘,驰者若飚行若云。虹桥影落浪花里,捩舵撇篷俱有神。笙声在楼游在野,亦有驱牛种田者。眼中苦乐各有情,纵使丹青未堪写。……”汴京市井之繁华,尽在此间也。

    要知道,宋朝为中国历史上城市化率最高时期,没有之一。有学者研究显示,城市人口北宋达20.1%,南宋达22.4%。如果按日本汉学家斯波义信(Yoshinobu Shiba)的算法,南宋鼎盛时期的城市化率达30%,被称作革命性表现。

    宋韵文化,汇聚了两宋时期独特的文化风尚和精神气质,对于杭州这座文脉绵长的古都而言,经过几百年的传承与发展,已然成为一座正在努力打造国际化都市的历史积淀与历史印记。它不仅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还具有跨越时空的当代价值和驰骋四海的国际视野。

    有观点认为,人们在拥有无限高端的科学技术以及极大丰富的物质文明同时,也使得浮躁与急功近利的心理弊端肆意滋生,无法相应推进精神的觉悟和灵魂的升华,那是因为我们在快速前行的路上,遗失了太多值得骄傲的东西。只有当越来越多的人们产生文化认同感并自发践行和传播,我们眼中的“宋韵”才能有机地融入当下大众的生活日常,唤醒源自一座古都城市的集体记忆以至产生共鸣,真正“被看见”而惊艳世界。

    “绛树蓬莱近,红墙银汉中。”如今,敞开大门的宫苑,让平民百姓走进昔日太上皇帝朝夕栖居的煌煌殿堂,零距离感受高宗爷翰墨的气息与芳香……

    德寿宫窗明几净,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于静坐中,亦自是人生一乐。穿越千年,方知国祚320年的两宋,风雅处处是平常。是啊,“宋”风雅,风雅颂。

    (图片均由作者拍摄)

    2024年12月9日草于西溪云心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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