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峰揽胜 | 《金色土地》沈晓明：难以割舍的土地情感

在金黄的田野上，有人俯身收割麦子，有人托举起一袋袋的粮食，有人在劳作间隙享用食物，有人握着镰刀挺起脊梁眺望远方……

这是沈晓明的国画作品《金色土地》中的景象，每一个人物都有原型，这些普通的劳动人民构筑起一团生命之火，唱出一首土地的赞歌。

这幅充满力量的画作是第四届中国美术奖公示的金奖作品。

沈晓明是中国美院中国画学院在读的博士研究生，近年来，他行走在山区、工地，那些劳作着的人们，时刻感染着他、牵引着他。

《金色土地》

从山川到田野

《金色土地》的创作可以回溯到一年前：创作谈。

2023年，第七届杭州·中国画双年展以“五岳归来”为主题，沈晓明创作的《山河日月》参展。画面中，高山流水的背景前，一侧是生活在山水自然中的人，一侧是仰望的、惊叹的、重新发现自然的都市青年。

展览要求参展画家去国内各大名山实地采风，以此展开创作。在中国古典的山水画语境之中，更看重对无人山水的表达；但作为一名人物画家，沈晓明本能地去寻找山水与人之间的关联：“在山里面生活的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他们对于山水的需要可能并不是审美，而是生存需要。这些实实在在在山河里生存的人，本身是有力量、有美感的。”

沈晓明选择了太行山。在从山西长治到林州的半路上，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司机告诉他前路塌方，只能原路返回。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辆小面包车停在了一旁，几个身穿旧式灰蓝色西装的大爷下了车。沈晓明瞥见他们面孔的瞬间，感受到极度的震动。

那是非常黝黑的几张脸，皱纹沟壑密布，面皮干硬没有光泽，像不再有能力长出植被的荒土坡一样。他们望着塌方的地方，苦笑了一下，便一起慢慢走向封路的栅栏——他们必须要去山的另外一头，不得不徒步穿过这段塌方的危险山道。

沈晓明立刻下车跟上去：“我要记住这些面孔，他们是太行山另一种有力量的写照。”

《山河日月》

这次太行之行让他意识到，在文人的视野之外，山水还有别的境界，它不只是士大夫眼中心灵的寄放之所。“山水自然，对于生活在其中的广大中国人来说，是土地，是水源，是生命族群生养繁衍，不得不依靠的最根本的资源。”

从2017年开始，沈晓明跟随导师经常前往山西、河南以及西北一带采风、写生，又有了《山河日月》的创作基础及对山水与人物关系的再认识，此次全国美展的创作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土地和耕作的主题。

2017年，绍兴人沈晓明第一次来到中原腹地，第一次见到了广袤无垠的麦田和收割的景象，田垄上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农妇，扛着一大捆玉米杆子，走在黄昏闪耀的烟尘里。“那种震撼是超越我在城市的流光中所见的一切，那种美是直击心灵、震撼人心的。”沈晓明坦言，这种感受或许与他生长在城市有关，会对别处的东西更加敏感，但无疑他在见过土壤耕作这种传统中国人生产生活的方式之后，深层记忆里的东西被唤醒了：历史书上读到的，小时候听父母辈讲述的，在土地上耕作的故事是很有力量感的。

“不是在画具体的农业生产场景，我想表达的是中国人和土地的某种亲密的关系。现当代社会，耕作的人变了，耕作的方式也变化了，但是我们跟土地的关系还是一样的。我们仰赖于土地，土地养育了我们，土地不会辜负一个人的辛劳，它总会回报；同时土地会记录，记录在土地上生存和耕作的人的生老病死、迎来送往，也给人提供最基本的希望和保障。”

永恒主题的新表达

沈晓明于2009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刚毕业那会儿，他迷茫过，没自信，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所以他去派出所干基层工作，去媒体码字……把想画画的欲望“狠狠”压下去。

但30岁的时候，沈晓明抑制不住了，他辞职，重新考回到母校的研究生。

就像绘画之于沈晓明，土地之于艺术家也是难以割舍的母题之一。“我们现在身处一个高技术时代，AI、高端制造、网购……这一系列生活方式正在被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广泛地关注和表达。我们不可能回避这些事情，但是土地仍然是值得一再被表达的主题。”

但是当下的表达一定会有所不同。

沈晓明意识到，近40年来，农业生产方式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比如机械化的参与；同时，城市化建设吸引很多年轻人来到了城市。几年派出所的基层工作让沈晓明接触到这一群体，他曾围绕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年轻人进行过一系列的创作，在跑工地的过程中，和制造业、手工业、建筑业等行业的工人打交道。

沈晓明采风照

他们还会回去吗？他们的根在土地上。

农忙的时候，他们会回到家乡的土地上；农忙后又回到城市，参与城市化的生产。耕作，是他们难以舍弃的生活方式。

“那些在工地上面做工的人，其实也是在土地上耕作，是换了一种材质的耕作。”沈晓明说。

因此，他画的并不是一个具体的耕作场景，背景的田野也没有明确是稻田还是麦田，而是将各行各业以各种方式在土地上耕作的人集合了起来，耕作的、建设的、收获的、享用食物的人，跨越不同时空混搭在一起，构建起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群像。画面金字塔型的构图和广角俯瞰的视角，突出了对这些劳动者的讴歌。

为完成画作，沈晓明也行走在不同的土地上。“真正推动我把画画下去的，是我见过的每一个活生生的人。”画面中的每一个人都与沈晓明进行过真实的交流。

比如画面左侧吃饭的姑娘。沈晓明一向对“吃”很关注，他经常被一个人劳作过后休息吃饭的状态强烈打动，在他眼中，这种放松的时刻更加能够显露出生活在人们身上打下的烙印。聊完天，沈晓明在一旁拍摄工人们吃饭的样子，这个姑娘给他留下了一个非常动人的眼神。“我特别想把这个眼神画出来，但我的画还是没有能够还原。”

创作过程中，沈晓明常常反思，以城市人的视角画田野，以画家的身份画耕作人，是不是也是一种凝视？他能够多大程度地还原真实？

“我只能说我画出了一半的真实，我只是画了一些自己接触过的人而已。”沈晓明坦言，表达是不是成功是一回事，有没有认真地表达是另一回事。作为绘画者，他能保证的只是认真地表达出他渴望表达的，无愧自己出发时的本心。

画家沈晓明

沈晓明的这件作品（复制件）正在浙江展览馆“攀峰揽胜——浙江省造型艺术十年回顾特展”中展出，该展览是献礼文艺工作座谈会召开10周年的系列展览活动之一。“攀峰揽胜”展览展出美术、书法、摄影、民间工艺等四个门类足以代表我省造型艺术十年发展水平的近200件（组）精品力作，重点展示近十年来我省造型艺术获得全国性奖项的佳作，增补部分重大创作工程作品和省级大奖作品。

展览将于10月21日正式开幕，目前为预展阶段，欢迎广大读者前往参观。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