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来了,银辉倾泻而下。满载着月光的木船悠悠地划向江边,船后撒下大把大把的碎银子,哗哗作响。
靠岸,单明光收起船桨,重重地把撑篙插入浅滩,又向江岸抛去缆绳;缆绳在月空中画出一道轻盈的弧圈,精准地落在缆桩上。
一脚跨到岸上,给缆绳打个结,单明光转身离开。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好像他忙了一天吐出的一口长长的气息。
单明光是个渡工。
他在瓯江北岸和驮滩之间摆渡。
驮滩
在浙江南部,流淌着一条浙南人们的母亲河——瓯江,她是浙江省第二大江。从洞宫山脉的江浙之巅一路而下,流经丽水、温州两市,“八百里瓯江”在丽水境内超过五分之四。当江水浩浩荡荡奔腾至青田县温溪镇,就要流出丽水地域进入温州地界时,仿佛是对江水的深情挽留,在瓯江中央兀自凸起一块巨大的沙洲加以阻拦;江水在它的面前打了几个漩涡,然后拍打着浪花继续东去,流露出对处州大地的深深眷恋。
这片沙洲就是驮滩。
说是“滩”,其实是一个岛屿,呈不规则四边形,像关公遗落的一把青龙偃月刀,刀尖直指东海方向,刀锋直面青田县温溪镇区,刀背一侧是温州市瓯海区散落在瓯江边的几个村庄。这把大刀像一把锁把两个不同行政区域扣在一块,也把两岸人民的生活连在了一起。因而两岸各设有渡埠,相对应的,在岛屿上也设有渡口。
驮滩岛,坐落在瓯江下游的青田县温溪镇南侧,呈不规则四边形,像关公遗落的一把青龙偃月刀。
北侧渡口归青田县管辖,南侧则由温州瓯海区运营。
单明光就在北侧渡口执勤。
每天,两岸的人们经过南北两侧渡口来回出入。相比较南岸瓯海区的村落,北岸的温溪镇是一个大镇,集贸市场、医院、电影院、客运站、粮管所,一应俱全,330国道又从镇区穿过,因而过渡的大部分为南岸的群众。改革开放后,乡镇企业异军突起,温溪镇成为鞋都,引来“意尔康”“格瑞斯”“大事利”等众多制鞋企业落户,这些大多为劳动力密集型企业,吸引了大量省外务工人员。农村房租低,有许多工人就干在温溪,住在瓯海乡村,每天来回过渡上下班。
岛屿上有土地千余亩,每天都有人上岛耕种、施肥、收获。除了两岸居民、工厂工人,摆渡上岛的还有游客。驮滩是瓯江的一颗“绿心”,绿树成荫,满眼苍翠,鸟声啁啾,风光怡人,新世纪后,有人在岛上开设植物园、游乐场。这是一个休闲游乐的好去处,上岛观光休闲的人络绎不绝。
单明光的渡船,从瓯江北岸把客人接过来,又在驮滩渡口把客人送过去,风里来雨里去,日均送客量五六百人次,最多时上千人次,在近二百米宽的江面上,每天来回百余趟。
驮滩岛北侧渡口,单明光在这里执勤了48个春秋。
木桨
那时候,用的还是木船,动力全靠双臂,用的还是木桨。
单明光上船做父亲的帮手时,才十二岁。那时候力气还小,只能做一些收取船费,系扣、松解缆绳之类轻松的活儿。待力气稍长,就可以帮忙用撑篙起船,他喜欢听铁制撑篙头重重地撞击石头时那叮的一声脆响,仿佛听见自己骨骼拔节、肌肉生长的声音。
父亲胃不好,常犯胃病,单明光常常还没放学就被唤到船上帮忙。1974年,单明光十六岁,才念完初中一个学期,一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跟在父亲身后,来到渡口,解开缆绳,提起撑篙。与往常不同的是,父亲取过木桨后没有伸向水面,而是递给他,双手捧给他,目光重重地落在他的双臂上。
单明光一下子明白了。虽然他早就预料这一天会来临,但真的到来时,少年还是感觉到有些猝不及防。他已无数次地用船桨为父亲接力,然而这一天的第一桨他却迟迟不肯下水,下水后感觉江水也变了,往常丝滑如绸的江面,在今天变得凝滞粘稠。
奋楫挥棹。一天下来,单明光双手肌肉肿胀,关节生疼。
青山之间,碧波之上,桨声欸乃。任何浪漫和闲趣,一旦成为职业,都是劳作和辛苦。
木桨在时间的长河里流走了光阴,留下了沧桑。每用旧一把木桨,单明光就把他收藏起来——他有一间陈列室,把用旧的船上用品都存放在这儿,蓑衣、铜罐、撑篙铁头,哪怕是木船上掉下的一截木片,几把船桨也在墙边一字展开。平时,陈列室都是安静的、悄无声息,而当主人进来,屋内顿时热闹起来,雨落蓑衣的沙沙声、铜罐烧水煮饭的噗噗声、撑篙铁头叮叮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当然最为活跃的还是靠墙的木桨,原本灰扑扑的样子突然活泛起来,溜滑光鲜,一支支欲直立向前,向主人说上一段水上光阴。——从高大蓊郁的杉木树上下来,经过斧劈刀砍,然后长年累月地扑打在江水里,累了,倦了,就躺在墙边,面容灰暗但质地滑润,一支支木桨见证主人的摆渡人生。
木桨在时间的长河里流走了光阴,留下了沧桑。
单明光从小看过《西游记》,羡慕孙悟空的筋斗云,羡慕神仙乘坐神兽飞行。他幻想着自己的木船,忽然有一天来了神助,不需要木桨了。
改革开放后,瓯江上常有动力船经过,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头脑活络的单明光就想着给木船也安上柴油机。1985年,单明光的动力船改造成功,成为瓯江流域渡船中的第一艘动力木船,神助的梦想成真。
最开始时柴油机的功率只有五匹,后来加到八匹,再加到十二匹、三十六匹、五十五匹、七十匹。
后来,木船改为铁板船,功率加到了400匹。2020年,瓯江上的渡船全部改为铁板船,改造费用由政府补贴三分之一。
单明光的脑海里,一直保留着小时候跟在父亲身后的记忆,挨家挨户,收来陈家几斤米、单家几碗面。后来用钱币代替粮食,从一趟五分到一角,再到五角,改革开放后不久提为一元。
水涨船高的,还有两岸的房子、街道。改革开放后,温溪镇区的规模迅速扩大,也把曾经在江边船筏云集、千舟往复的热闹和繁华,不断地转移到了街上、330国道上。江岸曾经排列着七个渡埠:渡头埠、文化埠、牛湾埠、石板埠、打铁埠、航船埠、水坎埠,埠埠相连,而如今只剩下单明光所在的渡头埠还在营运,其他埠头都与千年江南榕树一块成了历史遗迹,江风拂堤,榕树唰唰作声,往日的繁华已成回响。
千年榕树组成的温溪榕堤入选首批浙江省重要水利工程遗产名录。
江水滔滔,逝者如斯!
1958年出生,在瓯江上摆渡了四十八个年头的单明光最能体会其中的含义。
渡劫
冬夜,万籁俱寂。驮滩岛以及两岸的群山像冬眠的巨兽,江水哗哗的声音如单调的梦呓,忽然,一束强光打破夜的沉寂,唰——轮船探照灯的光束探向江面,深睡的冬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几分钟前,单明光被电话催醒,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有孕妇忽然肚子疼,疑为胎儿临盘,急着过江送医院。
为了获得更好的视野,单明光不得不打开面前的挡风玻璃,刺骨的江风立即灌了进来,而在寒风过来的相反方向,探照灯的光带不断地向前伸展,铺在水面上像一座桥梁,金光灿灿。
此时,焦急等候在彼岸的人们,见到灯光就看见了希望。
探照灯的光带不断地向前伸展,铺在水面上像一座桥梁。
探照灯的光带不断地向前伸展,铺在水面上像一座桥梁。
多少次为黑夜里的人们送去这样的希望之光?多少次为心急如焚的人们架起这样的希望之桥?单明光已记不清了,只记得这样的人群中有的是临盘的孕妇,有的是危急的病人,有的是急事在身的过客。
对象各有不同,然而客人感谢的心情相似:大好人、救命恩人。有的老婆婆还拉住他的手,称他是菩萨。
单明光听了,自然没有当真。当收篙停棹,望着客人上岸的背影,看到他们焦急万分的心情渐渐像退去的潮水,单明光欣慰地笑了。“菩萨,有意思。”他喃喃品咂道,感到客人由衷的谢辞,确有值得玩味的一面呢。
佛教中有许多“渡”的故事,最著名的莫过于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典故和六祖慧能“迷时师渡,悟时自渡”的禅语。南朝时印度佛教禅宗达摩祖师来中国传教,在长江边随手折了一支芦苇,抛入江中,脚踏芦苇,飘然北上。一百多年后,六祖慧能在南下弘扬禅宗的路上,慧能不让师傅弘忍禅师为自己摆渡,坚持“自渡”。
或许是受到佛教文化的熏染,汉字“渡”的横竖撇捺里洋溢着一种禅意、一种慈悲。渡:动词,由这一岸到那一岸。组词:普渡众生、慈航普渡、渡劫、渡难、渡厄……一个个成语或者词组,慈眉善目,佛心满满。
单明光每天来往在近二百米宽的水域上,由这一岸到那一岸,由那一岸到这一岸,自然也有了“渡”的况味。当云淡风轻,水平如镜,轻舟便楫,会有一种“一苇渡江”的迅疾与快意;当载客满船,劈波斩浪,自然会有一种“普渡众生”的责任与担当;而每天一趟一趟地把客人安全送抵彼岸,怎能不油然而生“慈航普渡”的满足与欣喜呢。
人生就是从此岸到彼岸,不到二百米宽的摆渡水域亦是;生活就是最好的道场,不到二百米宽的摆渡水域亦是。红尘炼心,历事醒魂。
一个夏日的午后,狂风大作,乌云翻滚,大雨倾盘,渡船左右摇摆不定,有几个未准备雨具的客人气咻咻地在咒骂鬼天气。人群中有一青年,他刚经历一场人生的“风雨”,在一次车祸中脸部被烫伤,原本英俊的颜容被毁。突如其来的打击使青年痛不欲生,这一天他来到渡口,上了渡船,想“解脱”了事。然而船进江心,天气突变,风停雨止,当船抵岸,竟云消雾散,仿佛帷幕拉开,展现出一个澄静清明的世界。想起刚才客人的埋怨,单明光随意地嚷了一句:“过去啦,一切都会过去的。到岸啦——”不料听者有心,这些话犹如电光火石,贯穿青年的任督二脉,火辣辣地,从心底升腾出一股生的渴望……
二十多年后,青年已成中年汉子,家和业兴。他在驮滩岛上做养殖,养的是鲈鱼,肉质细嫩,味道鲜美,深受顾客喜爱。他每天上岛伺弄他的鱼塘。他说人生就像摆渡,是那一次“迷时师渡”般的摆渡让他有了顿悟,渡过了一场劫难。他永远记得那个雨天的午后,大雨初歇,风卷残云,他那占满大脑的许多人与事、思与念、犹豫与决绝,犹如江岸山坡上一丝丝、一缕缕云雾,被悉数收集,像铁屑遇上磁石一般,朝着山顶的天空奔散而去。经过大雨洗涤的世界仿佛获得了新生。
人生而有命,是命也是劫。有的人在劫难逃,有的人劫后重生。
最美
单明光生在江边,长在江边,识水性,是游泳健将。上世纪七十年代参加游泳比赛,得过丽水地区第一名的好成绩,还代表地区参加省里比赛,进入决赛。凭着这好水性,他亲手救起落水者就有数十位。
江岸渡埠,条石铺砌,是居民挑水、洗刷之地。上世纪七十年代,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在江边挑水,她弯腰打水时一不小心把自己整个人儿栽进江里。当时单明光的渡船已驶进江心,听到呼救声,他连忙把船桨交给乘客(江边的人都会划船),跳进江中游回岸边,把人救起。
江岸渡埠也是小孩亲水玩水的好去处,抓螃蟹、捞虾、捕鱼,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而危险也悄悄靠近,一脚溜滑或者踩空就会掉入江中。这样的孩子,单明光救上来的有二十来个。最近的一次是前年夏天,一小孩不慎滑进水里,当时水流大,孩子被冲出了好几米。单明光潜入江底来回踩踏搜寻,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把人背到岸上,又做了半个多小时的人工呼吸,孩子才苏醒过来。
孩子的父母知道后,送来一只大大的猪脚,千恩万谢。送猪脚在当地是最为隆重的谢礼。有一次,他听说一个曾经被他救起的小女孩长大成人,结婚了。那天他恰好碰见了女孩的舅舅,无意中说了一句“喜糖还没吃”的话,第二天,那姑娘就送来了喜糖,还附带了一只大大的猪脚。
而更多的是,单明光的救人壮举就像夏天的一场过江雨,刚在江面掀起一阵波澜又很快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因为有许多时候,看见孩子在水边有危险,单明光就奉劝孩子小心,甚至斥令离开。遇到不听劝的孩子,单明光已经早早留了个心眼,因而孩子若落水,就会在第一时间被救起。闯祸的孩子担心挨骂挨揍,回家后往往不敢跟父母提起。
植被丰茂的驮滩岛上生长着一种草,叶子呈三角形,很像农民用的农具犁头,当地人叫犁头草、犁头刺,用它来比拟单明光这种“悄无声息”的壮举,或许比较合适。犁头草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全草入药,具有消肿活血、清热解毒等功效。它还有一个颇有意思的学名:杠板归。相传古时候,一将军受伤严重,被部下从战场上撤下安排后事。途中,遇见一老者。老者仔细探了探将军的鼻息,感觉还有救,就随手从路边抓了一把野草,捣碎擦拭将军伤口,将军奇迹般“复活”。几个部下拾过“杠”和“板”又抬着将军回战场去了。夏天,杠板归开着白里透红的小花,初秋时节结出细小如珍珠的果实,色泽艳丽,但是由于植株矮小,并不惹人注目,一如单明光中等的身高,一如他指节粗壮掌面宽大的大手,看似平淡无奇,却有全草入药的救世之心和“杠板归”之绝技。
杠板归,叶子呈三角形,像农具犁头,当地人俗称犁头草、犁头刺,全草入药。
暮春的一天,阳光正好,江风细细。
渡埠上站着几位等候过渡的客人,随着几位干部模样人员的加入,仿佛一阵风掠过江面,人群中一阵骚动。
当时单明光的渡船正载着客人从驮滩岛返回,远远地看见了江岸这边不一样的动静。随着渡船的靠近,有人嚷“过来啦,过来啦”,干部模样的则高声招呼“老单,老单”。
原来是县港航管理处的领导和同事们,他们来到这里,是给单明光现场颁授全省“最美渡工”奖。处领导递给他一本大红证书,还亲手在他的胸前戴上一朵大红花。人群中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明媚的阳光在他脸上、胸前的大红花上幸福地跳跃。
2016年,单明光被评为全省“最美渡工”,他是丽水市唯一一位获评的一线渡工,这是一份来自组织的至高荣誉。
省“最美渡工”单明光在瓯江边接受媒体采访。
自十六岁时从父亲手里接过船桨,单明光在驮滩岛这片水域坚守了四十二个春秋!就在江水长流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地,他“驮”走了四十二年的日月光阴流转,“驮”走了数十百万的匆匆脚步和绰绰人影。在这四十多年时间里,身处改革开放前沿窗口的单明光亲身经历了多少的商海潮涌又潮落?然而这一波波的经商潮、办厂潮、出国潮都不曾将他推上岸,他用自己的坚守“驮”走了江上的过眼云烟和岸上的万千喧嚣。
自渡渡人,自觉觉人。渡人即渡己。在彼岸,驮滩岛上蔷薇怒放,花团锦簇。
枫杨
离立夏还有一周时间,驮滩岛上早已是满眼葱绿。枫杨树垂下一串串花瓣,在微风中轻柔地摆动,像一串串风铃,清脆的铃声透着绿意。
枫杨树垂下一串串花瓣,像一串串翠绿的风铃。
枫杨是驮滩岛上分布最多的一种树,喜湿,然而又不喜土壤中的积水,岛屿环水地理和沙质土壤完美地满足了这个要求。其花形颇为特别,穗状花序,花轴下垂,上面接龙一般缀满花瓣,“青翅叠成绿罗衣”,继往开来,绵延不绝。
在单明光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一串串枫杨花的绿帘幕,来到一座小屋前。门口拴着一只金毛,见我们过来,也不叫唤。小屋房门敞开着,里面放了几排的货架,货架上摆了一些日用品,单明光说,这是我儿子的店铺。正说着,屋内的男主人走了出来。
他叫单燕雄,单明光的大儿子。中等个子,模样精干。三年前,刚过不惑之年的单燕雄,接过了父亲的班。
单燕雄对驮滩岛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不用说小时候在岛上玩耍的经历,单说近几年来,单燕雄的经商创业,都没有离开驮滩岛。2019年元旦,他在岛上经营的土灶农家乐开业,半年后,桑葚、鸡鸭套种套养的采摘园开门迎客。即便是疫情期间,他也没闲着,购置了大型儿童积木等游乐设施入岛,创办了一家儿童游乐园,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枫杨花绿帘幕下的便利店开张。
驮滩岛之于单燕雄,仿佛是驮滩岛之于枫杨树,单燕雄就是一棵驮滩岛上的枫杨。2020年2月14日,正月初五,单燕雄刚从外地回来,他发了一组驮滩的照片在朋友圈上,写道:“疫情后第一件事是回驮滩。”驮滩,俨然是他生命之船的温情港湾。
因而,2022年,当做了四十八年摆渡人的单明光决定退休时,他心里早作好了打算,他知道枫杨树最适合在什么环境里生长。
然而,有一个时期,在儿子的心里,他并不十分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接班,他甚至以为,父亲也许是这里最后的摆渡人。
在那段时间里,不断地传闻有企业要把工厂建到岛上,甚至有税收上亿的大企业也要在岛上扩建厂房。变成工业园区的岛屿,会有专门的轮渡,父亲这样的摆渡人可能就不需要了。
然而这些消息都像吹过江面的风,最后都无影无踪了。事实上,单燕雄看到的,不是工业项目上岛了,而是清华大学的专家团队来了,他们用最为先进的技术对抗流水对岛屿造成的冲刷。
在单燕雄转发的朋友圈里,有一则高赞的消息是,地方政府准备花巨资打造驮滩生态共富建设项目,把岛屿建设成水文化互动新体验地、幸福岸滩。
看来,驮滩岛是一颗永不会沉没的瓯江“绿心”,不仅父亲不可能是最后的摆渡人,他自己也不是。枫杨树永远不会失去自己的家园。
温溪镇是千年古镇、华侨大镇,更是工业重镇,2023年全国综合实力千强镇排名第325位,正谋划打造驮滩岛水文化互动新体验地、幸福岸滩。
现在的渡口有两个班次在轮流值日,休息日里,单燕雄或陪妻子守着这个便利店,或陪着孩子们在游乐园嬉戏玩耍,或者穿行在采摘园的花前树下。值完日,摆渡收工,他也是回到岛上。岛,就是他的家。
他爱这个家。
2022年8月7日,一艘崭新的渡轮缓缓驶进驮滩渡口,这是单燕雄花巨资新购买的渡船,船头高昂,一侧“0201”的巨幅黑字编号分外惹人注目,仿佛一双向远方眺望的瞳仁,满含希望。
与0201号渡轮相呼应的,是在上游约一公里处,停泊着几艘轮船,它们是县港航管理码头上的执法巡逻船只。退休后的单明光被县港航部门外聘,成为一名编外管理人员。
单明光带着我们从驮滩岛来到船舶管理码头。伫立在码头上,眺望瓯江,只见此片水域相对平缓,静水微澜。夕阳斜照下,水面上竟然跳跃着万千星火,闪闪烁烁,好似渡船荡开的满天星河,异常壮观。这是我这辈子从没见过的奇观!好像江面上扑闪、扑闪着成千上万双眼睛,其中就有获救小姑娘的善睐明眸和那顿悟青年的炯炯目光,他们相约而来,仿佛正为单明光的摆渡人生做集体谢幕!我忽然发现身边这个摆渡人是那么富有,他那近半个世纪的坚守将使回忆在他的晚年中像星火一样温暖和明亮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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