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鱼档老板娘的手

去鱼档买梭子蟹，老板娘帮我挑了三只，边称重边问怎么吃，是准备清蒸还是炒年糕，我说炒年糕，她马上殷勤地问要不要帮忙处理干净，我点点头，老板娘刚抄起把剪刀准备动手，旁边的老板正好处理完前面一位顾客的蟹，将袋子递给顾客，随手就接过老板娘手里的剪刀，处理起我那三只蟹来。

老板麻利地将梭子蟹去壳，去蟹鳃、蟹胃，再剪去蟹壳两端的尖角，最后干脆利落地将每只蟹一分为二，装袋，又抓了把碎冰屑撒上面，一气呵成，不出两分钟就搞定递了过来，我伸手去接时，老板娘突然一声惊呼：“你的手怎么蜕皮蜕成这样啊！”

我下意识地将手往回缩，我的手，每到夏天，汗疱疹就会反复发作，这几天正是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两只手反复蜕皮，那蜕了一半的表皮，像晒得半干蜷曲起翘的鱼鳞，附着在手上，简直惨不忍睹，实在是不好意思示人。

老板娘好奇地问我：“你的手怎么会这样啊？”

我解释说是汗疱疹，天气一热，水、洗涤剂之类接触多了，就变成这样。

老板娘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说像你蜕皮这么严重的手，我只有以前在农村里看到过，那时农村人既要干农活，又要做家务，手才会这样，像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手怎么还这样呢。

又伸出自己的手来举例子，说还有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也容易蜕皮，每天跟水产品打交道，实在是没办法，一天到晚手都要泡水里的！

她不伸手给我看还好，一看我的心理更不平衡了，她的手比我好太多了，只有右手上有几个指头稍微有点蜕皮。我两眼放光，赶紧讨教经验，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秘方，怎么做到整天跟水打交道，手还能保养得这么好！我曾试过各种方法，几乎把每种药膏、护手霜全试过了，都是治标不治本；戴手套也没用，橡胶、乳胶很容易过敏，蜕皮更严重了，除非是尽量不接触水，但作为一个中年老母亲，不做饭、不洗衣，这现实吗！

老板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什么秘方，平时只要他在档口，杀鱼杀蟹，他都抢着做了，他做得多，手就这样子了；我做得少，手就好很多。”说着一把扯过老板的手给我看，那是一双与他魁梧身材相配的宽大粗壮的手，说粗壮，可能用肿胀来形容更为贴切，手心皮肤也蜕得斑斑驳驳，有两个指头还贴了创口贴，尤其是指关节处，更是膨大肿胀到变形，皮肤已经完全发白，显然都已经是死皮。

老板娘已经年近五十，但说这句话时，嘴角不自觉带出一缕有几分少女般的娇羞微笑，鱼档在菜场的地下一层，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老板娘的皮肤特别白皙，她微微低着头，那一笑，让我想起徐志摩的那句诗——“最是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老板只是憨厚地笑笑，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去给养着基围虾的大盆换水了。

我又买了一斤虾，跟老板娘说要大点，打算明天剥虾仁包馄饨用。老板娘将装着虾的袋子交到我先生手里，又特特叮嘱了他一句：“这虾仁要你来剥，你老婆的手，不能剥虾仁了，家务事你多做点，尽量让她的手少碰水。”

拎着蟹和虾往回走，我突然反应过来，笑着跟先生说：“我们这是不知不觉中吃了一大盆狗粮，被老板娘秀了一脸恩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