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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报

    六江谭 | 那人、那茶、那事

    潮新闻 记者 邬敏 共享联盟·云和 王凤凤2024-09-20 00:06全网传播量1.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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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台风过后,太湖之滨的苏州市吴中区东山镇被雨水包裹,空气变得格外潮湿。

    掌灯时分,东山镇渐渐安静下来,雨水滴落在白墙黛瓦间。

    苏州市东山茶厂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云和师傅”柳荣伟和女儿围坐在茶室,在一盏盏写着“茶”字的红灯笼下,柳荣伟摊开大碗,沏上一碗碧螺春,随着色绿如玉的茶汤翻滚而来的,便是那扑鼻的碧螺春茶香了。

    今年,是柳荣伟到东山镇创业、同碧螺春茶打交道的第41个年头,也是他的“东山茶厂”被国家商务部认定为“中华老字号”的第一年。

    今年,60岁的他,终于得了些“闲”。90后女儿柳倩楠接过父亲手中的“担子”,一门心思学做茶,用新思路将碧螺春茶推向了更广阔的市场。中秋小长假,3天,茶厂的碧螺春茶销售额超300万元。

    茶室里,父女在对话,言语之间,绕不开一个“茶”字。“茶,要传承,更要飘香!”对于“传承”二字,柳倩楠有着自己的理解。

    她的接力,也让“云和师傅”的故事,有了续集。

    那茶

    先说说茶。

    翻开地图,东经122度至东经94度,北纬18度至北纬38度,是我国茶叶生长的“黄金地带”。

    中国秦岭淮河以南、青藏高原以东,一条“茶叶线”,泾渭分明地划出了江南、江北、西南和华南四大茶区。

    江南茶区,烟水迷濛之地,长出的西湖龙井、黄山毛峰、洞庭碧螺春,泡在瓷碗里,那抹氤氲着的茶香,总绕不开江南烟雨和文人墨客。

    江北茶区,长江中、下游北岸的区域,俨然“绿茶天堂”。黄棕土上,沃然生长着六安瓜片、信阳毛尖、霍山黄芽、泾渭茯茶。

    西南茶区,这个古老的茶区,高山峡谷、丘陵盆地交替起伏,云贵高原深邃山林的高山云雾中,“养”成了普洱茶、蒙顶黄芽、都匀毛尖、竹叶青等。

    华南茶区,季风裹挟着温暖湿润的水分,滋润着赤红壤上长出的红茶、乌龙茶、花茶、白茶和六堡茶等丰富茶品种,香高味浓

    茶树遍及之广,从北,山东蓬莱山;向南,海南榆林;自东,台湾东岸;向西,西藏米林。

    这片翠绿的小叶子,是地理环境的精准指示器,更是携带中国传统文化基因的“只此青绿”。

    中国是茶叶的故乡,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长卷,每一卷都散发着清幽茶香,茶香味各不相同。

    视线落到西南茶区,绕不开景迈山古茶林,这个世界遗产中的首例茶文化景观。

    地处西南边陲的云南省普洱市澜沧拉祜族自治县的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无疑是“活态”传承的文化遗产。

    在这里,布朗族先民和傣族等世居民族一起,利用森林生态系统,探索“林下茶”种植技术,历经千年的保护与发展,形成了一道“林茶共生 人地和谐”的独特文化景观。这里长出的茶,山野自然之气中,渗着淡淡的兰花香。

    太湖之畔的东山镇。共享联盟(云和)王金洪 摄

    视线落到江南茶区,绕不开的是苏杭。

    一提到杭州,离不开的是一杯龙井茶。杭州西湖的狮峰、龙井、五云山、虎跑、梅家坞一带,山水之间孕育着西湖龙井。西子湖畔,作家王旭烽构建了一个文学梦想——打造一个“纸上的杭州”。纸上杭州,散发着茶香和茶性。

    她在《望江南》一书中这样写道,“虎跑试新茶,西溪楼啖煨笋,保俶塔看晓山,苏堤赏桃花,诸如此类的天然画卷将春景锁在水边,剩下流动的,是牢牢占住春和景明核心的那杯龙井。”

    一提到苏州,少不了的是一杯碧螺春。伸展在太湖之上的东山,与西山隔水相望,洞庭湖水滋养着碧螺春茶沃然成长。苏州人将碧螺春茶树与花果树混种,将花果香融在了茶芽里。

    龚自珍曾道:“茶以洞庭山之碧螺春为天下第一,古人未知也。近人始知龙井,亦未知碧螺春也。”

    一杯西湖龙井,一杯洞庭碧螺春,常会被拿到台面上“比较”。这对相爱相杀的“CP”,构成了文人墨客心中的一整个江南。

    其实,在这一杯洞庭碧螺春茶里,也藏着“云和师傅”柳荣伟最朴素的梦想。

    那人

    洞庭山的孩子是闻着茶香长大的,“云和师傅”柳荣伟是靠着茶香发家的。

    只是这茶香的滋味,半分是苦,半分是酸。

    翻开东山茶厂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洞庭山碧螺春茶制作技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柳荣伟年轻时的履历表,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当年是为了生计反复横跳的“斜杆青年”。

    柳荣伟,云和县石塘镇曹山村人,初中文凭,干过木匠,摆过小摊,贩过木材、卖过点心……桩桩件件,干得认真。

    干木匠时,他天天操着锯子和斧子,沉浸在木料的粗刨、细刨、净料、起线里,日复一日地将一块块木头刨出花。

    卖木材时,他从云和石塘镇贩运着几十吨的木头,四处奔波,跑到上海、江苏遍寻“门路”。

    在江苏东山,飘荡多年的柳荣伟,想“稳”下来。

    为了让家人安定些,他用攒起的钱开了一家点心店,维持异乡的生计。

    初来乍到,为了站稳脚跟,一家人挤在弄堂的狭小出租屋里,起早贪黑做点心。

    重复、艰苦、疲倦的工作,让柳荣伟感到孤独与无助,心底溢出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想要放弃,但又咬咬牙坚持,他跟自己鼓劲:“这些活,不喊苦,只管干!”

    点心店,南来北往的茶贩,输送着条索纤细、清香幽雅的碧螺春茶。

    在和茶贩的交流中,他惊讶地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一斤轻飘飘的茶叶竟然比上千斤重的木头还值钱!

    为啥值钱?因为名号响、品质佳。碧螺春之名,古今远扬。

    古时,洞庭山有茶,微似芥茶而细,味甚甘香,俗呼为“吓煞人香”,产碧螺峰者尤佳,名碧螺春。

    现今,碧螺春茶叶,以形如螺旋、色如碧玉、香如花果、味如甘露而闻名。

    “卖点心,是不是还不如卖茶?”半夜躺在床上,他睡不着,辗转反侧。

    “不试试,怎么知道?”妻子的鼓励,让柳荣伟决定放手一搏,去学做茶。

    1996年初,柳荣伟放弃了做点心的行当,进入吴县茶厂从学徒干起,一门心思学懂弄通碧螺春制作技艺。

    柳荣伟宽大的手掌上一层淡黄色的厚厚老茧,是他当初学碧螺春茶制作技艺时留下的印记。

    学制茶,可比学做点心苦多了。

    碧螺春茶制作至今保留传统纯手工炒制的制茶技艺,从鲜叶到干茶的制作过程,要历经高温杀青、热揉整形、搓团显毫、文火干燥等环节,跟火和热打交道,全凭一双手。

    柳荣伟在打理碧螺春茶。共享联盟(云和)王金洪 摄

    学习烧火热锅,是第一步。柳荣伟说,“锅子烧热的过程中,要不断调节火候的大小、观察火焰的状态,要耐心、要细心,需要反反复复尝试。光烧火热锅这一步,柳荣伟就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

    上锅实战阶段,柳荣伟每天要炒制近二十锅茶,一双手,被250多度的锅温烫出满手水泡成了日常。

    锅热到什么程度?鲜叶入锅,叶子刚与热锅接触,立马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茶叶煎煮熟透,更何况手呢?

    柳荣伟忍住高温,顾不上痛,下手快速抛抖茶叶,让鲜叶杀青杀净杀匀。他右手抓起一把茶青,在张开的左手中迅速打圈搓团,不停用手进行着抓、推、撒,转上三四圈,顺势将茶青向前撒出。期间,手不离茶,茶不离锅,揉中带炒,炒中有揉。

    锅前,柳荣伟的双手与滚烫的锅壁无数次接触,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

    手起手落间,茶叶上下翻飞,胳膊和手在抖,衣服被汗水浸湿,一缕白烟裹着茶香在空中慢慢消散。

    长满水泡的手,连洗手洗脸都困难。

    跟他共事过的同事说,“带着一手的水泡,他第二天又炒,好像也不觉着痛。”

    柳荣伟笑了笑,“自己这个老农民,苦吃惯了,扛得住。”

    不到一年,他就从学徒干到了吴县茶厂生产技术负责人。那一手老茧,成了柳荣伟制茶的精准刻度尺。

    当他用这双粗糙的手触摸嫩绿的茶叶时,仿佛能感受到茶叶的生命脉搏。

    茶叶在柳荣伟手中舒展筋骨,一片匠心也融进了茶香中。跟他共事过的老同事说,“他是真的爱茶!”

    一年后,柳荣伟所在吴县茶厂,出现了经营亏损,工人们纷纷各奔东西。可唯独柳荣伟选择了留下。

    为了“救”下自己打拼过的茶厂,他咬咬牙,决定东拼西凑,承包下吴县茶厂和碧螺春原产地茶园基地,买下“碧螺”商标,及时安置20多位工人就业,“想方设法”闯市场、开销路、搞创新、提品质、做品牌,让吴县茶厂起死回生。

    三年后,国企改革的春风悄然吹起,吴县茶厂转制为民营企业,企业更名为苏州市东山茶厂,柳荣伟也成了“老板”。

    那事

    成了“老板”后柳荣伟,满心满眼还是茶。

    每天凌晨六时左右,天刚蒙蒙亮,柳荣伟就想着到东山镇那漫山遍野的茶山看看。

    员工们经常看到他,一身中式唐装,脚踩一双布鞋,穿梭在茶树间,料理自己的茶园,那双宽大粗糙的手掌,轻轻拂过青翠细嫩的茶树枝条,脸上写满了欢喜。

    “我喜欢干活!”柳荣伟说,现在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就想放在茶山和茶厂里,回归“老本行”。

    这个“老板”,不光想自个儿干,还想带着更多人干。

    他建起东山农夫碧螺春茶叶专业合作社,思忖出了一套“基地+农户”的统一管理模式,带着当地农户种茶制茶,形成标准,打磨品质。他带的合作社员从最初的几户增加到了6000多户,辐射到了整个东山镇。

    东山镇碧螺村村民杨军是茶叶基地的一位老茶农,主要负责基地茶园的日常管理。农忙时,他忙着管护打理茶树。农闲时,他就在家里带带孙子、钓钓鱼,享受老年生活。他说,“想不到生活还能这样好!”

    柳荣伟专门投了一大笔钱,用来搞建设,茶园的山坳坳里头,建起了蓄水池、集水池、泄水渠、引水管网等基础设施。杨军说,现在每家每户的茶叶都能“喝”到水。

    “茶叶是有生命的,会呼吸,会喝水,会长大,就像孩子一样。”柳荣伟说,自己折腾大半生的“手艺”,就想让它代代传承下去,自己带出了徒弟,也带出了家乡云和的父老乡亲。

    他说,“只要人们肯来学,自己都会倾囊相授。”

    古色古香的江南茶文化博物馆。共享联盟(云和)王金洪 摄

    在古镇东山的碧螺景区,柳荣伟专门打造了一个“碧螺春世界”。

    这个白墙黛瓦、古色古香的江南茶文化博物馆,占地面积9000多平方米,被青翠的树木笼罩,柳荣伟整整斥资1亿余元。

    “投这个多钱,建这么一个馆,图啥?”“花大价钱盖馆,值得吗?”周围人议论纷纷。

    可柳荣伟觉着值。“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馆,更是一扇‘窗’。碧螺春的故事,都浓缩在这座博物馆里,碧螺春技艺和文化,能被更多人看到!”他看到的是,透过这扇窗外,更远处的风景。

    认识柳荣伟的人都知晓,平日里,他话不多,可句句关乎茶。

    这个博物馆,同样如此。中式建筑,静默不语,字字句句关乎茶、处处场景都有茶、幅幅图片皆含茶。

    人们推开这扇“小窗”,看见了碧螺春的前世今生,也看见了制茶人辛苦炼制的好手艺。

    在一位位制茶人的接力和创变中,一个个碧螺春茶产品,从一垄垄的茶树枝头,走向世界。

    一位位茶友,从世界各地走进东山。

    太湖水的褶皱微波里,茶香荡漾。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正用新火试新茶,为老茶注入新味。

    制茶技艺,在新老接力中传承茶文化,在对话中交流、融合、创新。

    从古代丝绸之路、茶马古道、茶船古道,到今天丝绸之路经济带、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茶穿越历史、跨越国界,成为传承、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

    世界各地的人们正通过各式各样的茶,了解茶文化,感悟茶的精神,读懂茶叶背后众多“柳荣伟”的初心和使命。

    他们不是一个个微小个体,而是时代群像。

    监制 | 范波

    审核 | 黄彦

    本期撰文谭主 | 邬敏

    共享联盟·云和 王凤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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