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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报

    晚潮|苏堤拂晓

    潮新闻 许建2024-08-30 09:39全网传播量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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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酷暑炎热天气,要想外出溜达就必须早起,否则日上三杆、烈日炎炎,就只能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半步。

    不久前的一个清晨,我起早发个大兴,骑小黄车去苏堤。到了堤口,六点还不到,因为堤内禁止自行车骑行,只能下车步行入内。

    苏堤的拂晓很宁静,太阳照射到这里比较早,此刻西湖南线公园只有疏疏落落的阳光,而处于西线的苏堤,日光已透过摆动的柳条照亮了半个堤面。外地游客和晨练的市民也很聪明,他们选择凉爽的早晨来苏堤,避开了中午的烈日和高温。这条老市长留下的长堤始建于北宋元祐五年(1090年),时任杭州刺史的苏轼发动民工疏浚西湖,利用挖出的淤泥葑草堆起一条南北走向的堤岸。南起南屏山麓,北至栖霞岭,绵延近3公里。

    修长的苏堤犹如天上降临的玉带,将硕大的湖面划成里外两部分 ,使碧湖更有层次,更显清丽幽雅,平添了几多妩媚风韵,而不是横无际涯、一览无余。

    静卧绿波、连绵不绝的长堤,画桥迤逦、杨柳堆烟,就如同一条观景长廊。春天这里艳桃若霞、柳丝拂面。我也来轧过闹忙,醉心于“一株桃花一株柳”。酷暑天气应该欣赏什么,那就是连接天际的碧叶红蕖。

    湖中,墨绿的莲叶舒卷自如,叠翠环绕的菡萏如风中的美人,亭亭玉立、不胜娇羞。花池依偎着堤岸,好似长堤镶上了花边。

    多久没来苏堤了,堤上也有新变化。走过二桥锁澜桥,一座新建的雕栏短廊映入眼帘,名曰“三贤堂”。内置苏东坡、白居易、林和靖三位先贤的诗牌,雅致中不失庄重。

    把三位有恩于西湖的诗人放在一起奉祀纪念,并不是后人的忽发奇想,北宋末年“三贤堂“就已落成,后迁入苏堤,南宋画家马元忠《山水图》里就能找到它。晴天丽日下,站在“三贤堂”,就能清晰望见三潭印月的小石塔。而从西湖其他方向,用肉眼是很难看见这三个葫芦形石塔的。

    在我年少时,自行车可以在堤上自由驰骋。假期时经常和同学结伴来此“飙车”,高耸的“六吊桥”要一座座翻过去,很考验体力和腿力。

    杭州人为啥叫苏堤六桥为“六吊桥”。因为最早时,苏堤上的桥以吊桥为主,白天放下便于行人行走,晚上用绳索拉起一边,让船只通行,一直到明代,石拱桥才出现。为了方便湖上舟棹往来,桥洞修得高阔,所以桥的坡度也很陡,第三桥望山桥更甚。不过那时候笔者年轻体健,脚一蹬,嗖、嗖、嗖就上去了,然后撒开双手“双放手”,迎风呼啸而下,心儿快乐得就像鸟儿在飞翔……

    在苏堤的柳荫下你稍加注意,就会发现许多休憩长椅:木做的椅面、铁铸的椅脚,有几分浪漫情调。这里的椅子还保持着老派的式样,椅体是用瘦木条做的,而湖滨一带的椅子都已改成宽木板了。最早的椅子是墨绿色的,而如今已刷成棕黄色了。

    长座椅是湖畔诗意的标配,自解放前拆城墙建公园时就已配置。游人走累了,坐下来歇歇脚,观赏一下湖景。爱发呆的人可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冥想神思 。年轻人谈恋爱 “靠位儿”,长椅是他们的最爱,夜色阑珊,这里仍是“一位难求”。

    走到跨虹第六桥,天已大白,太阳的烈焰照亮了整个堤面,拂晓的清凉已褪去,蒸笼般的溽热又开始让人焦躁,知了在高温下叫得越发响亮。这里是苏堤的尽头了,外面就是车水马龙的北山街,市井烟火稠密。到了第六桥,我便想起一个人,那就是晚清中兴名将彭玉麟,他和梅姑十万梅花的故事,凄美哀婉,感动无数人。

    梅姑原名王竹宾,是彭玉麟外祖母的养女,她和彭从小生活在一起,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长大后,两人互生情愫、私定终身,后被彭母发现以辈分和“八字不合”为由强行拆开。梅姑娘被逼嫁人后,一直郁郁寡欢,四年后难产而死。彭玉麟闻讯五内俱焚,悲痛欲绝。梅姑死后,彭玉麟在家中与原配邹氏“出妻”(即今天的夫妻分居),从此不近女色。四十多年孑然一身,为实现当初为梅姑画十万幅梅花的誓言,种梅、画梅、赏梅、咏梅,直至终老。

    彭公的梅花图与郑板桥的墨竹齐名。寄托了他一生对梅姑的思恋。他的梅花诗情深不逊于纳兰性德,让人读之潸然泪下,这里仅列几首:

    “自从一别衡阳后,无限相思寄雪香。羌笛年年吹塞上,滞人旧梦到潇湘。”

    “一生知己是梅花,魂梦相依萼绿华。别有闲情逸韵在,水窗烟月影横斜。”

    “天寒岁暮客魂销,梦绕西湖第六桥。我似梅花梅似我,一般孤癖共无聊。”

    晚年,彭玉麟迁居杭州,他把梅姑墓从湖南迁到西湖旁边,坟茔四周种满梅花,日日相伴。

    时光如梭、岁月更迭,梅姑香冢今何在?已无处寻觅,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只是“西湖第六桥”给后人留下少许线索。我请教过一些学者方家,竟也不识端倪。

    在彭梅故事流传期间,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他们认为彭玉麟和梅姑的传说缺乏依据,是好事者的穿凿附会。对此我不敢苟同。彭玉麟和梅姑的爱情传说在后世还是痕迹清晰,有据可寻。彭梅传说比较早见诸文字的是徐珂在《清稗类钞》中写有《彭刚直眷梅姑》:“邻女梅仙具殊色,慕刚直(彭玉麟谥号)才学,愿委身焉。将有成议,格于他故,遂不果。梅仙旋怏怏卒,刚直恸之,誓写梅花十万幅以报。”1918年,易宗夔在《新世说》中也有类似说法。

    1981年,俞剑华的《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中彭玉麟一节:“一生所作梅不下万本,每成一幅,必盖一章曰‘伤心人别有怀抱’,曰‘一生知己是梅花’。盖幼年尝与戚女梅姑有白头之约,后女之父母将女另字,女殉情以报。”

    彭玉麟故后,大学者俞樾撰挽联:“千古两梅妻,公几为多情死;西湖三少保,此独以功名终。”

    清史专家罗尔纲考证后说:“彭玉麟对王竹宾的深情比陆游对唐婉还重。”

    彭公与杭州关系也非同寻常,他在兵部侍郎、长江水师提督任上就长居杭州,其在西湖小瀛州有“退省庵”,故后清庭敕令为“彭公祠”,民国时改为“浙江先贤纪念祠”(今犹在)。

    西湖先有林和靖的“梅妻鹤子”,今又添彭梅传奇,岂不是美事一桩。再者民间传说都是随着人性的美好向善而不断演绎变化。像苏小小、白素贞、梁祝之传奇,哪一个经得起推敲。所以我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西湖水,情人的泪。杭州作为“浪漫之都”,有断桥、西泠桥、长桥,如今再添一座苏堤第六桥又何妨?在有史学依据、民间广泛流传的基础上,再增加一处人文景观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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