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上了宝石山。
8月16日下午,“我们该不该隐藏自我适应社会”钱报读书会x李修文《猛虎下山》新书分享会在宝石山上纯真年代举行。
时隔20年,李修文再次推出长篇小说《猛虎下山》,以1990年代末为背景,讲述了镇虎山下的炼钢厂正在改制转轨,末位淘汰制像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大厂的光环黯然逝去,作为炉前工的刘丰收,从前的骄傲与尊严碎了一地……
个体与群体(社会)的关系似乎永远困惑着每一代人,面对生活,小人物和英雄之间或许只有一线之隔。现场,湖北省作协主席、武汉大学教授李修文,浙江省作协副主席、《江南》杂志副主编哲贵,评论家、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王晴飞,青年作家、浙江工商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讲师陈各,与广大读者一起聊了聊每个普通人与生活中的猛兽狭路相逢时的抉择。
活动现场 纯真年代书吧供图
《猛虎下山》与宁浩的不解之缘
“这些年,我一直和宁浩导演合作。我常把我写的故事讲给他听,他不断鼓励我写出来。”
作家身份之外,李修文还是著名编剧、电影监制。《疯狂的外星人》《八佰》《二手杰作》等大家耳熟能详的电影杰作,都是他监制的。
活动现场,谈起《猛虎下山》的缘由,李修文再次回忆起了自己的电影拍档——宁浩。
酝酿十余年,无数次起念动笔,李修文一直在寻找心中的一头“猛虎”,不断读蒲松龄的小说,比如,《录异记·姨虎》,一个老太太给过老虎一饭之恩,它终生回报,甚至那个老太太去世之后,每到清明还给老太太上坟;还有个故事,一个仆人为了帮助主人复仇,不得不化为老虎攻击主人的仇人,大仇得报之后回不来,整天嚎啕。后来,一个猎户射过去一箭,他又得以化为人。同时,李修文还上溯《唐传奇》等古代小说,关于老虎的故事读了很多,可却总觉得准备不够充足。
前年,为了一部电影选景。李修文和宁浩一起来到了贵州六盘水。当地的一座水城钢铁厂几乎一比一还原了李修文想象中的故事发生地:
“那座工厂至今还在生产,但一半沦为荒草地,野草丛生,狗在狂吠,好像随时随地有过去时代的人爬出,一号钢炉早已不生产,所有工具钢钎等还排列在锈迹斑斑的围墙上。”
走到车间后的一座独崖,宁浩突然说那独崖上爬一只你要写的老虎怎么样?李修文当场受到震动,回来后,一口气就写下了《猛虎下山》,这也是这部小说的由来。
《猛虎下山》李修文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人虎之变”的中式寓言
从卡夫卡《变形记》里的大甲虫,到布尔加科夫《狗心》中荒诞的人狗互换,人与动物的异化与变形始终是文学中的一个重要命题。
李修文在小说中,以“人虎之变”呈现的不止是一个寓言,更如同一代人的史诗。
“刘丰收在工厂里面,面临改制,即将变成一个下岗工人。不上山,死路一条,——下岗以后生活看不到希望;选择上山,是一种出路。但刘丰收在山上化虎之后,还保有人的思维和牵挂,对山下的人世间还有留恋,所以他回来了。读到最后七个章节,大家都会猜想刘丰收,也就是老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李修文从人性的角度出发,给了我们充满希望的遐想。”
在哲贵看来,《猛虎下山》用前十二章写一个人如何变成一只老虎,后七章写刘丰收变成老虎之后如何下山,可以分为“猛虎上山”和“猛虎下山”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激烈的,后半部分则留下了对人,对社会,对历史,包括对未来的温情脉脉。激烈和温情并存,这在李修文身上是一以贯之的。
小说结尾这样写道:“最先开的,是梅花;梅花开完了,杏花接着开;杏花还没开完,野山桃花又开了;再往下,海棠花和野樱花,杜鹃花和山茶花,全都会接着开。”哲贵认为,这正是李修文作为一个作家,用文学的方式自然的方式表达:人也好,社会也好,未来也好,都会在不断进行下去,不断有美好东西出现,也是未来的可能性,这也是人的可能性。
活动现场 纯真年代书吧供图
“我也有类似感受,《猛虎下山》看到三分之二,人变成老虎,我也想怎么收场?很难!”
王晴飞表示,在中国古典小说和现代主义小说里“变形”或者说“化形”并非是一个罕见的文学现象,比如,蒲松龄的《促织》里,小孩子变成了蟋蟀,大禹治水在民间有个“大禹惊妻”的传说,大禹在凿山时化成一只巨大的黑熊,妻子涂山氏受到惊吓,就变成了一块石头,等等。当一个人精神状况处于各种变态——痛苦、绝望、渴望、恐惧中时,他的外在状态就变形,甚至不需要任何解释,这符合中国人的情感结构。
“修文老师的‘人虎之变’既有自然部分,又有外界力量。生活的危机和家庭的危机让这个毫无尊严的男性发生了变化。他先是披着虎皮,慢慢地,虎皮就长在他身上了,合二为一。老虎当然是一个隐喻,刘丰收从人变成老虎,却又保留了人类情感,回到人性正常状态里面,这符合中国人的感受,符合中国文化。”王晴飞说道。
李修文给读者签名 纯真年代书吧供图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只猛虎
刘丰收是谁?
他既是面对厂长唯唯诺诺,被妻子嫌弃的底层人物,也是面对生活绝境,敢于上山打虎的“出头鸟”,他是打虎队长、打虎队长的父亲,也是老虎。
在不少读者的幻想中,刘丰收或许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丑角。但李修文却在现场表示,为什么他不能是一个英雄好汉?
“《水浒传》里火烧草料场,夜奔的林冲难道不是另外一个刘丰收吗?面对生活和命运,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也毫无力反抗。不断反抗自身遭受的困惑,那些压迫我们的虚伪、谄媚、色厉内荏,编一个故事来增强自身的力量。某种意义上,他不就是我们每个人吗?”
或许,这正是好小说塑造人物应该有的样子,在人物身上看到我们自己,又远远超过人物自己。
在李修文看来,如果《猛虎下山》这部小说有某种寓意的话,近似于“人生代代无穷已”的哲理:一代代的工厂会变成过去,在几十年变革当中一再试图改变、拯救自己的命运,变成度假村、酒店、工业文创园等等,而工厂中人的命运也随之改变。小说本质上表达的还是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无从把握,其实,我们任何人对自己的边界主体也是也是如此。
“我们生活中可能有很多无奈,需要夹起尾巴做人,但我们每个人内心可能是有个“老虎”的,“老虎”什么时候出来,充满了可能性。”
王晴飞则认为,李修文在给予刘丰收猥琐怯懦的同时,又慷慨地赋予了他“虎性”,小人物当然可以兼具这些品质,这是李修文给小人物一个慈悲的出路。
你可以是个英雄,也可以是落魄无奈的。你反抗也罢,退缩也罢,世界就是如此。《猛虎下山》其实为我们看待这个世界,提供了另一种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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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霁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