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天目里美术馆,8月15日开启的新展“片刻即纪念碑”(留言有机会获得赠票,具体信息见文末):刚过了四件作品组成的第一展区,观众会被邀请进半掀开的帷幕里头去——两眼立刻一抹黑。一条极其幽暗的通道在等着你。
穿过去,就看见了“月亮”,一群“月亮”。在空旷的场地,艺术家集合了一轮完整的月相;或者你就可以说,全部的时间都在这儿了。
詹姆斯普拉姆《斑驳之月》 玻璃、地衣、钢、黄铜、混凝土、镜片,尺寸可变 2020年 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人们可以自由地走近去看任何一轮月亮:满月,凸月,弦月……可能你一眼能看穿很多构造上的设计,但是你未必想到,炮制月亮的材料是尘土和衰亡的苔藓。
这么普通、简单。用很多人对当代艺术常有的一种评论:“我上我也行吧。”
说不定上了真的是能行的。问题只是,我们会在日常生活中发觉这些司空见惯的物件吗,我们想过把它们变成艺术品吗?
图片由天目里提供
“片刻即纪念碑”共展出中外29位/组知名艺术家的八十多件作品,创作年代横跨1930年代至今的近一百年。最早的一件展品,来自当代艺术之父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 1887-1968)——1935年巴黎国际发明博览会上,杜尚首次展出这件《旋转浮雕》:6个纸板制作的圆盘,以每分钟33又1/3的速度旋转;观众在艺术品带来的视错觉中产生了纵深的幻觉。
1.
由英国艺术家詹姆斯·罗素(James Russell) 和妻子汉娜·普拉姆(Hannah Plumb)共同创立的“詹姆斯普拉姆”工作室(JAMESPLUMB),创作了那件《斑驳之月》。
夫妇俩曾经在伦敦郊区的一个农场,发现了一间被废弃的玻璃屋。“这个内部布满苔藓、地衣的屋子实在是太宝贵了!”虽然当时詹姆斯普拉姆还没有想清楚玻璃屋会将他们的创作引向何处,“只是想着日后要利用它做点什么。”
詹姆斯普拉姆发现的玻璃屋 图片来源:詹姆斯普拉姆工作室 朱佳炜翻拍
对于农场主来说这个屋子毫无价值,让人接近它也非常危险。詹姆斯普拉姆花了将近一整年的时间,才说服农场主允许他们走进玻璃屋,去拿走了一堆玻璃残片。
回到工作室后,他们开始和每一片玻璃“对话”;在这个研究过程中,逐渐想到了布满苔藓和污渍的玻璃表面和月球表面肌理之间的联系。
于是他们开始用不同的玻璃片,以尘土和苔藓的分布来作刮擦、叠合等处理,最终制造出了一个月里的八种月相。
詹姆斯普拉姆将玻璃屋里选回来的残破玻璃带回工作室 图片来源:詹姆斯普拉姆工作室 朱佳炜翻拍
2.
1917年,法国艺术家马塞尔·杜尚将一个小便池匿名送到纽约一个独立艺术家展的组委会。
杜尚在散步途中走进了一家五金店,顺手买下一个小便池;他在底部签了化名,并为作品取名《泉》。
这是第一次有人做出将一件普通的物品转变成艺术作品的举动。杜尚发明了艺术中的“现成品”(ready-made)概念,他断然放弃了画画、雕刻,完全换了方法玩艺术。当时正是现代绘画的狂飙年代,这些作品却让艺术走出现代主义越建越封建的堡垒——经过半个世纪的潜伏,杜尚的观念最终引发了整个西方艺术的改道。
杜尚《泉》 1917年 图片来源:看理想
天目里的新展遵循了这场从1917年开始的漫长旅程:各个年代、来自世界不同地方的艺术家,运用时代熟知的材料,将日常的物品转变成艺术品,表达他们对于社会、世界的观感。
比如展厅里有一块餐巾:是人们吃完饭以后,留在餐桌上的样子——基本上就着对角线折起来了,然后被随意地一团,有一种仓促的动态,好像能看到就餐者起身迈步离开的行色。
瑞安·甘德《然后它们掉落的声音是四维的——构成研究十》大理石、烟熏白橡木 2016年 朱佳炜/摄
它目前的体量是10×30×20厘米。朝观众展开露出来的一角,餐巾的拷边线、棉麻质地的纹理一清二楚。你甚至不会怀疑它就是一块西餐厅里顺回来的餐巾?只不过它是搁在一个木台子上。
这是一件大理石制作的雕塑。不知道你意不意外。
大理石,胡夫金字塔的建材,米开朗基罗《大卫》从中而来,现代社会更是到处可见。不过在今天的艺术中,它变成了一块柔软的“餐巾”。
2015年秋天,艺术家瑞安·甘德(Ryan Gander 1976年出生于英国)在美国奥斯汀的一家餐厅吃晚饭时,留心凝视着同桌友人们遗留下的每一块餐巾。他将这些形状雕刻成大理石,永恒地保留了起来,并且庄重地放置在烟熏橡木制成的基座上。
对艺术家来说,餐巾的每一处起伏、皱折,每一处餐渍的痕迹,都浓缩了独特个体在短暂时刻的情感体验和生命姿态。他把一块餐巾即时的瞬间定格,就如同给不同的人格作了侧写。
“艺术的种子无处不在,我们只需要观察现实,探索、发现并提取他们;或者如果你是个优秀的艺术家,可以从此创作出一件艺术品。”
“片刻即纪念碑”的策展人、天目里美术馆馆长弗朗切斯科·博纳米(Francesco Bonami)说,注重现实并发掘藏于其中的艺术,这是一种迷人的探索,“片刻即纪念碑”也在探讨这种对周遭世界和环境的态度,“我们生活中的瞬间,都可以成为值得我们注目和崇拜的小纪念碑,它们都可以是创造性和艺术性的瞬间。”
3.
第一步,是你愿意发动你的日常。
德国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 1921-1986)说,“人人是艺术家”。这句话可能被误读,不是每个人都是好艺术家;但是每个人都可以以艺术的方式,在日常生活中完成平常的事。我们的行为举止、工作、思想、情感,都可以被视为一种艺术的举动。
又要再说几个詹姆斯普拉姆的故事。两夫妻昨天在天目里作分享,他们谈到的艺术灵感来源,真叫人按耐不住地兴奋,因为太容易获得了。
有一年,两人送别一位友人,在大广场上漫步的时候,不幸被飞行的鸟粪击中。
多倒霉的事情啊。可是两个人发现,妻子普拉姆穿的白T恤上溅到了黑色鸟屎,而詹姆斯的黑外套,中招的是一坨白色鸟屎。“哇!这太美好了!”两个人因为这两坨有审美意识的鸟屎,高兴了一整天。
图片来源:詹姆斯普拉姆工作室 朱佳炜翻拍
詹姆斯普拉姆着迷于寻找一些现成的物件。有一次在二手市场里,有二十多个老柜子在出售,他们中意其中状态最差的一个:柜子表面的木板、木皮剥落了,像一个剥了一半皮的香蕉。当时来了一阵微风,木皮就开始摇曳起来。他们觉得这个场景太美妙了。
图片来源:詹姆斯普拉姆工作室 朱佳炜翻拍
两人当时花了8个小时打包、运输这个十分脆弱的物件——它被包裹在毯子里,完好无损地运回了艺术家的工作室。他们希望在日后的创作中,能够还原出这种脆弱感。
其实我们听这个故事,这种脆弱、摇摆,早就沁入各自的心脾,世界的局面,生活的状况,或者就是我们的内心,都是这个木皮脱落,随风摇晃的木柜子。
图片来源:詹姆斯普拉姆工作室 朱佳炜翻拍
4.
“片刻即纪念碑”的参展艺术家,除了杜尚,非专业的观众可能熟悉的不多——要不然你可以看一眼名单:
这完全不影响你能欣赏一件好的艺术创作。相反,没有预设,视觉会更加直观真实,喜欢不喜欢,你自己说了算。
比如展厅里面有一件小的动态装置:一块石头在发生周期性的运动,时而倾向一侧的杆子,时而移到另一根杆子那头。还有时候两边势均力敌,石头就在正中绷起。
韩国艺术家梁廷旭和妻子刚结婚时,对房子装修的细枝末节产生了诸多的不和与纷争。烦恼归烦恼,艺术家又觉得这样的场景自有其美。于是他制作了一系列精妙的机械装置作品,它们产生的微小动作,产生了可见的相互角力结果。它们如同个人内心情绪微妙的变化,也像是亲密关系中的种种矛盾、纠葛与缓和。
哦!这时候你恍然大悟,原来两个杆子最上方,还雕刻着夫妻两个的头像。当你和伴侣争吵时,会不会觉得这也是艺术?
5.
在展览进入《斑驳之月》那块黑暗的场域之前,策展组在门口的帷幕边上放了一张椅子,上面有一块石头。这些物件不是任何艺术家的作品。策展组给观众留下的一个谜面,他们写着:
“石头还是石头,椅子还是椅子。
如果你把石头放在椅子上,它就变得抽象了。
从而让人想发问,于是它变成了雕塑。”
等你看完这个展览,可能可以回应了。
朱佳炜/摄
1950年代,法国作家罗兰·巴特在《写作的零度》中写了一句话:“文学已经不受保护了,所以现在是走向文学的时候。”
我们可以造造句:“艺术已经不再端着,现在是可以大胆做艺术的时候。”
展厅背后的艺术家们可以做,你也可以做。
从美术馆出来看到的凸月 章咪佳/摄
展讯
展览:片刻即纪念碑
时间:2024年8月15日-10月13日(周一闭馆,周二-周日 12:00-20:00)
地点:BY ART MATTERS 天目里美术馆(杭州市西湖区天目山路398号)
票价: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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