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以后,我在喝茶,八十九岁的老母亲拿着扇子扇啊扇,还东一句西一句地唠叨着。老母亲总是说自己一个人太寂寞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是趴在桌旁打瞌睡度过的。
今天看到我来了,她特别兴奋,把她不知存放了多久的零食全都拿出来,先让我吃,还逼着我走的时候必须带走,说让我给家里的孩子吃。我笑嘻嘻地摸摸看看,其实,有部分已经过了保质期。当然,我必须全收,然后,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我低头玩着手机,偶尔应答母亲几句。其实,母亲讲的那些像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回。
在这时,我听到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妪。她撑着一顶黑色的遮阳伞,走路蹒跚,肩上扛了一只编织袋,看份量有点重,所以她的背更显得驼。
这不是阿年的妻子阿芬吗?估计又给老母亲送她男人种上的农副产品来了。
我赶紧跑出去,从她的肩上拿下编织袋,又连声道谢。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把编织袋解开,从里面抱出三只南瓜和一包豆子。说很长时间没有来看阿婆,今天特意过来看看。又说以前阿公在世的时候,对“阿拉家”多好啊。我在再次道谢的时候,却又想起了往事……
多年前,阿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不言不语,勤劳憨厚。但由于父辈成份的原因,牵扯到了他。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偶尔还被人欺负。那时,父亲是村里的干部,父亲心地善良又仗义执言。父亲说,阿年这小伙子干活认真,是农家好把式,咱们大队要帮助调教他,而不是欺负打压他,让他为新社会作贡献。再说,他父亲的事情其实跟他也没有多大关系,咱们共产党人不能搞株连这一套。
父亲在村里是有威望的,讲的话也有人听。既然父亲这么说,那些调皮捣蛋的人也只能收敛一点。
因为家庭成份的原因,阿年想娶个媳妇也很难。那时候,提倡的是“贫下中农光荣”。父亲看在眼里,也替阿年着急。
有一年,村里来了几个逃荒的女子,她们想在这里安家落户。父亲得知了消息,立马把正在田头干活的阿年找了回来。
父亲对他说,阿年,先回家去换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来大队办公室找我。阿年答:阿公,换干净的衣服干嘛?我忙着干农活呢,这回去是要扣工分的。父亲附在阿年的耳边说,你媳妇来了,去挑媳妇。阿年一听“挑媳妇”,乐了。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父亲摇摇头,慢悠悠地点燃一根烟,笑了。
在大队办公室,阿年是第一个赶到的。父亲大着嗓门对那些逃荒的女子说,这是我们大队最老实、最勤快、最强壮、最……于是,那些女子的目光比太阳光还热辣,“嗖嗖”地射向阿年。阿年的心被“炙烤”得暖乎乎的,脸上腾起了红晕。
但阿年瞧上了阿芬,欢天喜地地拉着阿芬的衣襟回家去。
后来,阿年和阿芬亲密无间、相亲相爱,生了二男二女,小日子过得甜蜜滋润……
我看到她和老母亲聊得很快乐。聊物力维艰的苦乐年华,聊她的大学毕业后有出息的孙子,聊她的男人对她一辈子的好……
趁着她们聊得热乎,已经忘记我的存在。我笑了笑,偷偷地溜了。
但三只南瓜和一包豆子没有溜走。南瓜饱满而又圆润,像幸福生活中人们快乐的笑脸;而一粒粒像宝石般璀璨的豆子,珠串了岁月里最美的风景线。它们已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让我时时想起彼此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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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山港里一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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