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杭州的朋友们都在抱怨下雨,我刚从北方过来高兴坏了。氤氲的气息,神清气爽,能在断桥和孤山边这么美的地方和大家一起聊聊小说,谈谈天,真是太惬意了。”
6月29日下午,杭州结束连续一周的阴雨,迎回久违晴天,宝石山上纯真年代,云雾缭绕。“在云落,千万人物各显其声”张楚《云落》新书分享会×钱报读书会在此举行。本书作者、天津市作协副主席张楚与浙江省作协主席艾伟,浙江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翟业军,在资深媒体人、作家萧耳的主持下,共同与读者聊了聊平凡的世界中的县城生活百态,普通人的美好与挣扎。
钱报读书会现场 图片由纯真年代书吧提供
【以诗意的抒情重构现实世界】
《云落》是张楚创作的第一个长篇。在张楚看来,每个作家都会有“长篇梦”,中短篇和长篇完全是不同的文体。短篇更注重意境,中篇需要饱满结实的骨架,而长篇则要书写命运。
为了创作《云落》,张楚做了大量案头工作,比如,人物小传、人物关系等。从生意、官场,到花草、食吃,张楚在小说中关照了县域生活中大量的细节,几乎把自己变成一个博物学家。当小说写完最后一句话时,张楚不仅有如释重负之感,也伴随着与书中人物分别的失落与伤感。
“我是一个来自江南的作家,张楚则从河北到了天津,仿佛有地域之别。今天我们谈起‘南方文学’‘新南方写作’,往往根据南方作家对语言上的改良——将方言写作转化为标准的汉语,其来源往往是大量的翻译文学。张楚在中国作家中是个特例,虽然是在写河北的云落,但我更愿意将他的语言归纳为‘南方写作’。当然,我强调的是南北方语系的差异,二者并没有高下之分。”
嘉宾艾伟现场发言 图片由纯真年代书吧提供
艾伟认为,语言是作家和世界联系的方式。小说是以经验见长的,书写的是经验的世界,喜怒哀乐、欲望、理想。尽管每个小说家的经验各不相同,但也有其共同性,否则就没法和读者产生共鸣。当作家书写经验的时候,有着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审美,语言和审美之间的关系无比紧密,一个作家使用什么样的语言,小说就会出现什么样的气息,什么样的美感。
在艾伟的认识中,张楚是一个抒情性的作家,他的一些中短篇小说表面看来十分写实、细微,但并不属于传统理解上的现实主义作品,在他的笔下,现实是被他的语言修改改造的。而除了他生活的县城之外,张楚心里还有个更宏大的空间,来自他受到的外国文学的影响,“当张楚想象一个县城世界,他会想象远方,比如罗小军收集地图里的巴黎、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些域外空间的投射,改造了他笔下的传统现实主义。”
艾伟表示,张楚的想象不但受到了中国传统风俗的影响,还有西方经验世界的影响,这两个想象混合成《云落》这本书。除了细微写实,读者不断能够遭遇到一个诗性世界,在书写社会底层人物时,张楚依旧找到了诗意的存在,他用语言审美重塑了一个县城的生活经验,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方法。
《云落》张楚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
【深挖县城叙事中的文学肌理】
“最近讨论《云落》的人很多,但一定离不开一个关键词——‘县城’。”
翟业军表示,大城市里陌生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人和人之间往往是事务性的接触,很难发生多少故事,但县城里的熟人社会则拥有更复杂的人际关系。一个人拿多少工资、谈恋爱、离婚等等,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哪怕万樱这样在社会上比较边缘的角色,也会和不同的人发生全方位关系。某种意义上,熟人社会才是文学的社会,文学的肌理。
艾伟则认为,县城中生活的人,可能会觉得太阳之下无新事,自己的生活如此平庸,没有故事,岁月中波澜不惊,日复一日,一生一世。但小说家需要看到即使外表如此平庸的人物,内心世界的戏剧性。平庸面目下内心始终处在各种各样强烈的戏剧,远比我们想象的强烈得多。
“我们的父母也有梦想,对孩子的梦想,对金钱的梦想,对爱的渴望,小说家就是把这些平庸的面目撕开。即使是万樱这样平凡之人,依旧有着她的梦想、尊严、她的爱和屈辱。如果单单只是描摹一个具体的,县城里的人,那就不能构成小说的虚构艺术。我们要相信小说家的工作是一个创造性的工作。”
艾伟强调,张楚小说采用了两种重要的方法,一种把平庸的人进行了内心的戏剧化,另一种是把生活层面的巨大戏剧性进行细节化。
张楚 图片由纯真年代提供
【万樱:如大地之母般接纳一切】
“很多年前我就写过一个短篇小说《樱桃记》,女主就叫万樱。确实也有人会问我,这个人物并不美丽,为什么那么多男性喜欢她?什么以万樱为女主角叙述?我反而觉得一个女性是否受到欢迎,与容貌没有多大关系,而是有精神性的特质。”
现场,张楚回忆起自己曾经认识一个小女孩,又矮又胖,老被同学们欺负,倔强的她总会反抗。多年之后,张楚在街上遇到这个女孩,她正头发凌乱油腻一边打电话,一边在雪地上焦躁地遛弯。张楚蓦然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人到中年之后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如何自我安慰,甚至安慰这个世界?
“我常常听人说,‘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我觉得一个庸常、淳朴的女性对这个世界的意义,或许比别的形象意义更大一些。”张楚说。
艾伟也表示,从《云落》可以看出,张楚内心深处对女性充满了温馨的情怀,这是他作为小说家写出万樱这样女性的出发点。这样的女性被人世间各种力量戕害,但也被寄予了特别的柔情。
“张楚写过很多女性,她们往往并不是生活得非常愉快、幸福的。但张楚给予这些女性以瞬间的温暖时刻,非常动人。张楚是希望这些女性有温暖时刻的。人世间是很复杂的,很多女性未必有很多温暖时刻,但可以虚构、建构,张楚善于对女性投射这种温暖。这是我在他书写的世界感受到的,对女性世界特殊的感觉。”艾伟说道,普遍意义上对女性世界的情怀,是张楚作为一个小说家最根本的动力之一。
张楚现场给读者签字 图片由纯真年代书吧提供
翟业军表示,张楚对人物有着极大的善意,《云落》中有无数人物,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缺陷。而万樱正是一个地母式的人物,她是藏污纳垢的,也使得所有这些污垢在大地里重新得到净化。
“如果没有万樱,小说中的人物或许都是不堪的。有了万樱以后,这个世界才均衡了,她像明矾一样,让世界澄净了。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人物,才能和我们今天的主题一样——千万人物各显其声。张楚写出来的,比他赋予的东西更持久更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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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