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郁达夫与王映霞:自毁“茅庐”为哪般?

潮新闻 叶抒2024-06-21 05:41全网传播量10.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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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上掉下个王小姐

1927年1月14日。

上海霞飞路尚贤坊。

郁达夫拜访孙百刚,在其家意外遇见“杭州第一美人”王映霞。

“这个妹妹好像在哪儿见过。”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惊呼。

郁达夫鹦鹉学舌:“我觉得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王小姐,好生眼熟!”

王小姐瞬间迷住了郁达夫。

当天晚上,郁达夫以还书为名,再次跨入孙百刚家,并邀请王映霞到天韵楼游玩,又一起到四马路泰丰酒馆饮酒。

尚贤坊。据视觉中国。

郁达夫有记日记习惯,且看他的当天日记。

1月14日:“南风大,天气却温和,月明风暖。”“遇见了杭州的王映霞女士,我的心又被她搅乱了,……啊啊,可爱的映霞,我在这里想她,不知她可也在那里忆我。”

此后半个月,郁达夫几乎天天去见王映霞,日记里记的尽是王映霞。

郁达夫,1896年12月7日出生于浙江富阳,中国现代小说家、散文家、诗人。1917年,与孙荃订婚;三年后,两人喜结良缘;再两年得长子——龙儿(早夭)。

孙荃也是富阳人,出身书香世家,是当地有名的才女。尚未及笄,无数豪门阔少争相上门求亲,却没有一个入得孙才女法眼。直至20岁时,远房亲戚向孙家推荐了郁达夫。郁达夫长孙荃1岁,家境远不及孙家,父亲早逝,家里全靠寡母摆摊为生。如此家境,孙家如何看得上?然而,孙才女却有自己见解:郁达夫留学日本,是博学之人,家境差,不在乎。

郁达夫好生感动,向孙才女赠诗一首:

许侬赤手拜云英,未嫁罗敷别有情。

解识将离无限恨,阳关只唱第三声。

1922年春,郁达夫要去日本参加毕业考试,小夫妻依依难别,于是携手和声填词《卖花声·送外东行》:

梦里哭君行,疑已天明。(孙)

醒来却喜夜沉沉。(郁)

不是阿侬抛不了,郎太多情。(孙)

无语算邮程,暗自心惊。(郁)

途中千万莫多停,到得胡天安住后,寄个回音。(孙)

夫妻情深令人感动。

郁达夫一到日本,立马给孙荃寄诗:

怜君亦是多情种,瘦似南朝李易安。

1927年初,“李易安”给郁达夫寄去一件皮袍子,郁达夫穿着暖和的皮袍子,疯狂追逐王小姐。

郁达夫与孙荃及孩子(来自网络)。

王小姐,1908年出生于杭州,本姓金,学名金宝琴,小名金锁。“锁”,由金、小、贝组成,意为金家的小宝贝。14岁,“小宝贝”过继给外祖父王二南做孙女,改名王旭,号映霞。1923年,考入浙江女子师范学校。王映霞眉如翠羽,齿若编贝,最迷人的当属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透着清澈,细腻的肌肤堪比去皮的荔枝,婀娜的身姿外套旗袍,不知迷倒多少男子。“天下女子数苏杭,苏杭女子数映霞”,王映霞被人誉为“杭州第一美人”。

据王映霞自述,初知鲁迅、郭沫若,再知郁达夫。在拜读其代表作《沉沦》(1921年10月由上海泰东书局出版)时,她对文中的大胆描写,觉得颇“有些难为情”,但对该书的作者极为崇拜。

1926年,王映霞师范毕业,先在温州十中附小担任音乐教师,不久大革命战乱纷起,学校面临停课。在王二南先生的提议下,投奔其友人孙百刚,一同前往上海暂住。

令王映霞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在孙百刚家邂逅了郁达夫。

王映霞(来自网络)。

孙百刚对郁达夫的行为十分诧异,认为既受先生嘱托,就得对其负责。于是苦劝郁达夫,让其“慎重理智”。

郁达夫回复:“我知道百刚兄费心了,可是事关我的终身幸福,还望勿从中阻扰。”

孙百刚见郁不听劝,掉头告诫王映霞:你出身书香,完全可以找一个更适合的对象,何必要找必须毁掉他人家室的男子?意即千万别做小三啊!

王映霞表态:“我不会马马虎虎答应他的。”

为防节外生枝,孙百刚迅速为王映霞物色对象,以绝郁达夫的妄想。

郁达夫身材瘦小,肤黑,且显老相,关键是家中已有妻子和孩子;王映霞思虑再三,拒绝了郁达夫,1月23日回杭州老家。

王映霞的离去,也勾走了郁达夫的魂。

郁达夫追到杭州打听王映霞的住址,不得。凌晨一点多赶回寓所,“把被窝蒙上头部,一个人哭到天明”。

3月4日,郁达夫约会王映霞,王失约,郁达夫“从一点半起,候了她两个半钟头,终不见她来。”一气之下,写了一封绝交信:“女人的心思,何以会这样的狠,这样的毒!”信刚寄出,却收到王映霞的信。“她说,明天早上九点钟来,教我勿外出,候她。”

“从早上九点谈起,谈到晚上。”

3月6日,写信给王映霞,附诗两首:

朝来风色暗高楼,偕隐名山誓白头。好事只愁天妒我,为君先买五湖舟。

笼鹅家世旧门庭,鸦凤追随自惭形。欲撰西泠才女传,苦无椽笔写兰亭。

3月7日,两人在旅馆住了半天,“窗外雨很大,窗内兴很浓,……和她亲了几个很长的嘴。今天的一天,总算把我们两人的灵魂熔化在一处了。”

3月11日,王映霞帮郁达夫收拾东西,发现他的日记。她知道郁达夫喜欢自己,没想到他居然把追求她的全过程都写在日记里,包括两人在旅馆的所作所为,于是大怒。

郁达夫的“天真”“可爱”,与《聊斋志异》中的婴宁可作一拼。

《聊斋志异·婴宁》:王生去姨妈家,与表妹没聊几句,即欲与其“共枕”。俄而,表妹当王生面告知母亲:“大哥欲与我共寝。”“生大窘”,事后责怪表妹。表妹一脸懵逼:“此语不应说耶?”生:“此背人语。”表妹:“背他人,岂能背老母?”

郭沫若不赞赏这样的“天真”,批评曰:“自我暴露,在达夫仿佛是成为一种病态。”

王映霞将郁达夫大骂一顿。郁达夫频频点首道歉。

4月2日,郁达夫接孙荃快信,“荃君的信中,诉愁诉恨,更诉说无钱,弄得我良心发现,自家责备自家……”“……荃君呀荃君,这又是我的大罪了,请你饶我!”

郁达夫明知“大罪”,却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6月5日晚,郁达夫与王映霞在杭州聚丰园举行了订婚仪式。

不久,“可爱”的郁达夫,将《日记九种》交上海北新书局出版。《日记》详细记录了郁王的私生活,包括两人亲密的话语,一天接吻多少次,每次多长时间,都一一向读者——“衣食父母”汇报,因此很得“衣食父母”欢心。《日记》异常畅销,几年连续再版,发行三万多册。

郁王的恋情名扬海内。

郁达夫与王映霞。据视觉中国。

(二)“富春江上神仙侣”

1928年2月初,西子湖畔,一场隆重的婚礼轰动文化界。新郎:33岁的郁达夫,是才情斐然的著名作家,诗人;新娘:21岁的王映霞,“杭州第一美人”,男士梦中情人。柳亚子称他们是“富春江上神仙侣”,各界名流前来庆贺。

新人沉浸在一片喜悦祥和的氛围之中,千里之外的旧人,在北京一家医院妇产科内正在艰难生产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郁达夫遇见王映霞,忘了自己原是“罗敷”之夫,恰如徐志摩遇见林徽因,不顾妻子正怀着自己的亲骨肉,狠心提出离婚。郁达夫与徐志摩是浙江第一中学堂同学,同学俩何其相似。不相似的是:林徽因得知徐志摩已有妻室,断然抽身,王映霞却没有。

王映霞不断催促郁达夫与孙荃离婚,并质问:“为何说话不算话?”

郁达夫笑曰:“你就是我的王朝云啊!”

王朝云,乃苏轼侍妾,出身妓女。

王映霞闻此言,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她托付终身的男人,只是个妄想妻妾双全的男子!

郁达夫不仅“天真”,且性格敏感,多疑,在酒精的作用下,还喜作幻想,随心所欲“不逾矩”,多次被抓进警局。

让王映霞不能接受的是,郁达夫常常不告而别,短则几日,长则半月,一月,音信杳然。有一次郁达夫和朋友去澡堂洗澡,洗完澡,被酒精熏翻,在冰天雪地里睡了一宿。

王映霞担心丈夫的身体,与他约法三章,出门须告知,最好戒酒,凡有朋友请吃饭都得把他送回到家门口。开始还听话,后碍于面子多次与王映霞闹翻。

1929年夏,二哥上门看望郁达夫,两人喝得醉醺醺的,王映霞出言相劝,郁达夫觉得在二哥面前丢了颜面,摔门而去——换做胡适,绝不会出现这一幕——跑到宁波,再次醉倒在码头上,被人捋去手表,掏尽口袋里的钱,发电报给王映霞让她来接自己回家。

(三)自毁“茅庐”为那般?

郁达夫的经济来源相当不错,小日子过得如同活神仙。王映霞在自传中写道:“当时,我们家每月的开支为银洋二百元,折合白米二十多石,可说是中等以上的家庭了。其中一百元用之于吃。物价便宜,银洋一元可以买一只大甲鱼,也可以买六十个鸡蛋,我家比鲁迅家吃得好。”

王映霞的虚荣得到极大的满足。

家里来的客人也多是当时的文化名人。鲁迅是郁达夫家的常客。王映霞在《我与鲁迅许广平夫妇》中说:

那天他(鲁迅)来后,就与达夫海阔天空地闲聊,但他们的闲聊也有一定的范围,多半是属于文艺界的事情。他们都是瘾君子,半天下来,烟头积满了一只烟灰缸。我有时也插上几句,主要却是在厨房里做菜……那天菜肴中有一道金华火腿汤,鲁迅爱吃火腿,许广平也爱吃火腿,而且她烧得特别好。

除了鲁迅,现代作家和文艺青年也纷至沓来,丁玲、沈从文、胡也频、姚蓬子(姚文元父亲)、安娥、萧红、白薇、蒋光慈、邵洵美和王莹等等。

王映霞如一枝盛开的牡丹,得到众人赞赏,郁达夫很是得意。

1933年4月,郁达夫举家迁至杭州,在浙江图书馆侧面一堆土山旁,租了三间旧屋。两年后,郁达夫花1700元买下30亩地,亲自设计,修建自己的新家。

1936年4月底,新楼落成,5月初迁入新居,相较于上海逼仄的住房,真有天上人间之感。在家吃点精致的菜,喝点芳醇的酒,睡睡午觉,看看闲书,关键是有“杭州第一美女”相伴,郁达夫醉了,于是作诗一首:

儿时曾作杭州梦,初到杭州似梦中。

笑把金樽邀落日,绿杨城郊正春风。

这是一幢结合中西建筑风格,清丽典雅的砖木小楼。据王映霞回忆,新家“基地之外,再加木匠、花匠、石匠、装折、家具等等,总要两万光景。”

新宅取名:风雨茅庐,马君武题名刻匾。

风雨茅庐(自拍)。

郁达夫长年伏案,背微驼,看起来更显老气,而王映霞少郁达夫12岁,且天性外露,风姿绰约,很快成了杭州上流社会的交际名媛。“风雨茅庐”成了达官贵人们的声色之所,上流社会交往的重地。王映霞也由此成为一颗交际明星。

“风雨茅庐”常常是绣衣朱履,杯筹交错,笑语笙歌。常来“风雨茅庐”的杭州党政诸人有省政府主席黄绍竑,杭州市长周企虞,省教育厅长许绍棣等等。据当年曾去过“风雨茅庐”的日本历史学家增井经夫回忆:“王映霞漂亮得简直像个电影明星,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当时她在杭州的社交界是颗明星,而她在席上以主人的身份频频向我敬酒,说‘增井先生,干杯’时,就把喝干了的酒杯倒转来给我看,确是惯于社交应酬的样子。又有她那深绿色翡翠耳环和手镯,在灯光下摇曳闪烁的情景,至今还很清晰地如在眼前。”

王映霞的“风雨茅庐”与林徽因的“太太客厅”有几分相似,两位女主人的个性都十分活跃,因而高朋满座。

1936年2月,应福建省政府主席陈仪之邀,郁达夫南下福州,任福建省政府参议,担任《福建民报》副刊主编。一天,他在福州天王庙里求签,得签诗:“寒风阵阵雨潇潇,千里行人去路遥。不是有家归未得,鸣鸠已占凤凰巢。”

港湾要起风波了。

戴笠也是郁达夫浙江第一中学堂校友,其人据身边人称“最大的毛病就是爱色,他不但到处有女人,而且连朋友的女人都不分皂白,这是他私德方面,最容易令人灰心的”。此时,他在杭州养病,也是郁达夫家的常客。

郁达夫1936年2月14日日记:“发雨农(戴笠字雨农)戴先生书,谢伊又送贵妃酒来也。”

然,戴笠“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杭州第一美人”也。

1937年底,淞沪会战,日军在杭州湾登陆,浙江军政机构纷纷迁到浙南的丽水。为躲避战乱,王映霞携老母及孩子先到富阳避难,后来到丽水,与浙江省教育厅厅长许绍棣(郁达夫留日同学)比邻而居。

1938年3月,郁达夫应郭沫若邀请,到武汉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理事,于是将王映霞从丽水接到了武汉。

据王映霞回忆,他们全家从丽水到武汉途中,与郁达夫老友之女、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社会系的李家应同行,李托王为好友孙多慈做媒。王映霞想到丧偶两年的许绍棣,遂去信询问,因而有了王许的书信往来。

郁达夫在外,许绍棣丧妻,孤男寡女走得过于频繁,难免招来风言风语。如今又书信不绝,生性多疑的郁达夫十分不爽。

1938年7月4日,回家的郁达夫看到许绍棣寄来的三封“情书”,认定妻子出了轨。他将“情书”照相制版,在朋友圈中散发。

王映霞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7月5日郁达夫在汉口《大公报》登出《寻人启事》:“王映霞女士鉴:乱世男女离合,本属寻常。汝与某君之关系,及携去之细软衣饰现银款项契据等,都不成问题。惟汝母及小孩等想念甚殷,乞告以住址。郁达夫谨启。”

郁达夫将家庭隐私公之于众,一时哗然,甚至惊动周恩来、郭沫若请饭调解。郁达夫见到好友汪静之,放声痛哭,指斥王映霞有“奸夫来信”,“千真万确”。

经朋友规劝,7月9日,王映霞返家,夫妻达成谅解。据德国马汉茂(Helmut Martin)辑《给郁达夫的信》,有王映霞“字具”一份:

映霞因一时家庭生活痛苦,精神上无所寄托,致与许绍棣君有精神上的热恋情事,现经友人调解及自己之反省,觉此等情事,实与夫妻生活有碍。今后当绝对与许君断绝往来,夫妇共同努力于圆满家庭生活之创造。郁达夫君收存,二十七年七月九日王映霞具印。

7月10日,郁达夫又在《大公报》上刊登《道歉启事》:

达夫前以神经失常,语言不合,致逼走妻映霞女士,并登报招寻。启事中曾诬指与某君关系及携去细软等事。事后寻思,后经朋友解说,始知全出于误会。兹特登报声明,并深致歉意。

12月,武汉局势吃紧,郁达夫携王映霞远赴南洋,抵达新加坡,友人胡文虎邀请王映霞主持《星洲日报》的妇女专栏,王映霞欣然接受,郁达夫却跳起来反对,不愿意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甚至说:“你若觉得无事,可以在家中‘数米’。”郁达夫欲将王映霞打造成一只“金丝雀”,王映霞自然不答应。

1939年1月1日,郁达夫在《星洲日报》总主笔关楚璞的陪同下,前往马来西亚槟榔屿参加《星槟日报》的创办典礼。期间,结识歌女玉娇,留下了“三宿槟城恋有余”的回味。许白野《怀念郁达夫先生》:

第二天我因有事,没有陪郁达夫先生游升旗山;但晚间又和他在槟城头条路的紫罗兰酒家喝酒,陪侍的几位歌女虽也年轻貌丽,如与槟城酒家的玉娇小姐来比,可就逊色多多。因而,他喝酒的兴致当然差了;于是,我提议饭后乘槟城特有的三轮逛街,然后再到槟城酒家吃宵夜。当然,又是玉娇小姐陪侍他,他喝得酩酊大醉;居然搂住玉娇小姐语无伦次地说:“映霞!是你对不起我。”我知道他错把玉娇当做王映霞了。

3月5日,郁达夫在香港《大风》创刊一周年特大号上发布了过去两年所写的诗词——《毁家诗纪》,毫无保留地暴露了自己的私隐与“家丑”。直白地说“许君奸淫了我的妻子……”

郁云(郁达夫与王映霞次子)《郁达夫传》说:

一九三九年三月五日,是香港《大风》旬刊出版周年纪念。郁达夫应编者陆丹林之约,从自己一九三六年到一九三八年间写的诗词中,选出诗十九首、词一阕,加注编成《毁家诗纪》,于一九三九年一月二十日寄给陆丹林,在《大风》旬刊第三十期周年纪念特大号上发表。这些诗词,是郁达夫后期的重要作品之一,其中既记录了悲欢离合的家庭遭遇,也表达出豪放的爱国主义精神。“大难当前,这些个人小事,亦只能暂时搁起,要紧的,还是在为我们的民族复仇!”这是多么悲壮的自述!从中可以看出,当国家民族受到敌人侵犯的关键时刻,郁达夫能够正确处理国仇与家恨的关系,没有因“毁家”的悲痛而影响他为国复仇的坚定意志。

看见《毁家诗纪》,王映霞气得七窍生烟。写了《一封长信的开始》和《请看事实》发《大风旬刊》相回应,“为了孩子,为了12年前的诺言,为了不愿使你声名狼藉,才勉强维持这个家的残局,把你的一切丑行都淹没下去,然而你却是一个欺善怕恶、得寸进尺的人,在忍无可忍的状况下,只好把你那颗蒙了人皮的兽心揭穿了。”大骂郁达夫是“欺膝世人的无赖文人”“包了人皮欺骗女人的走兽”“疯狂兼变态的小人”。

夫妻两人相互“炮轰”,一度让报纸卖到脱销,但他们的举动也彻底断送了这段婚姻的根基。

1940年3月,“风雨茅庐”在郁王不停的自毁下终于“倒塌”,两人正式离婚。

5月,王映霞把三个儿子留下,离开了新加坡。

5月31日,郁达夫在香港《星岛日报》登载与王映霞的离婚启事:“达夫与王映霞女士已于本年三月脱离关系,嗣后王女士之生活行动完全与达夫无涉,诸亲友处恕不一一函告。谨此启事。”

随后,王映霞也先后在香港《星岛日报》、重庆《中央日报》、浙江《东南日报》等报刊登载离婚启事,题为《王映霞离婚启事》:“郁达夫年来思想行动,浪漫腐化,不堪同居。业已在星洲无条件协议离婚,脱离夫妻关系。儿子三人,绝归郁君教养。此后生活行动,各不相涉,除各执有协议离婚书外,特此奉告海内外诸亲友。恕不一一。”

郁飞(郁达夫与王映霞长子)在《郁达夫的星洲三年》中说:

一九四〇年五月,父亲和母亲终于离异。虽然从南来后家庭内的关系我早已朦胧预感到裂痕难以弥补,最后结局对于我终是来得突然。一天下午母亲忽然驱车到我住读的那家美国教会学校来接我,说一切手续都已办好,明天就上船回香港,嘱我此后要会照料自己。孩子对父母的事又有什么说的,我默默地随她到首都电影院,看了场电影然后回家。此日清晨为赶快脱离这难堪的境地,竟没有想到该送她就匆匆回校了。家庭变故——尤其是孩子——心头造成的创伤是可想而知的。此后父亲逗我玩时不经心间会提到往昔三人在一块时说过的玩话,出口以后两人都立即想起当初的情景,全都默不作声了。此后在南岛就是父子相依为命了。

(四)璀璨烟花,抵不过平淡相守

离婚后,郁达夫爱上比自己小20岁的有夫之妇李筱英,后者想嫁给郁达夫,却遭到郁家几个儿子的竭力反对,最终孤身离去。郁达夫撤离到苏门答腊岛,进行抗日工作,化名赵廉,开了一个小酒厂,维持生计,也为了进一步开展抗日活动,在这里他娶了相貌平平的新加坡女孩何丽有。

1945年,8月29日,郁达夫被人带走,第二天早晨,何丽有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9月17日,日本宪兵将郁达夫秘密处死于苏门答腊的丛林深处。

1950年12月,中央人民政府追认郁达夫为革命烈士。

烈士证书由郁达夫原配夫人孙荃保管。

离婚后,王映霞来到重庆,彻底切断与郁达夫的联系,没有在文化圈找工作,而是进入了一家保育院,后在外交部从事文秘工作。32岁的王映霞,依然青春靓丽,身段丰腴曼妙,给她介绍对象的友人络绎不绝。王正廷牵线搭桥,将时任重庆华中航运局的经理钟贤道介绍给王映霞。

1942年4月4日,王映霞与钟贤道在重庆百龄餐厅举行盛大的结婚典礼。婚礼极为排场,贺客盈门,宴宾三日,王莹、胡蝶、金山等大明星也前去赴宴。山城重庆为之轰动,都说:“钟贤道拐了个大美人!”

钟贤道对王映霞说:“我知道怎样将你逝去的年华找回来。请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圆满的未来!多年来我一直在等待和寻求的,就是你。我们都已进入中年,我一定会使你得到补偿。”

1980年,钟贤道病逝于上海,终年72岁。王映霞说:“他是个厚道人,正派人。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十八年,他给了我许多温暖安慰和幸福。对家庭来说,他实在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好祖父、好外公。”

晚年的王映霞,曾撰写自传和回忆录。回顾两任丈夫,她说:“前一个他,才气横溢,在国内外文坛上享有盛名,如果没有他,也许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没有人会对我的生活感兴趣。”王映霞的下半辈子应该说是幸福的,因为她找到了适合于自己的男人。

据两人的女儿回忆,任贤道一生都把王映霞捧在手心呵护着,写信也是称呼妻子“小心肝”“老心肝”,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王映霞。

王映霞的两段婚姻,却有两种滋味。前一段如烟花璀璨,最终却烟飞灰灭;后一段如细水长流,看似平淡,却相依相守。

后来,王映霞在朋友的劝说鼓励下,为报刊匡正一些关于郁达夫往事的误记,兼写一些与鲁迅、许广平、陆小曼、丁玲和庐隐等交往的文字。

1986年,王映霞被聘为上海市文史馆馆员,成了文史馆里最年轻的“小妹妹”。她搜罗了郁达夫近五十封书信结集成册,出版了极富史料价值的《达夫书简——致王映霞》。后来据自身的经历写了《半生自述》《王映霞自传》等。在大陆、台湾出版。另编就她与郁达夫的散文合集《岁月留痕》等。

1990年12月21日,王映霞受邀去台湾,在台北三个月,她拜访了暌违四十年的老友陈立夫先生、胡健中先生,参观了张大千的故居摩耶精舍,饱览了秀色可餐的阳明公园。

2000年2月5日,王映霞病逝于杭州,终年92岁,与钟贤道合葬于杭州南山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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