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端午节期间,江南正式入梅,雨也开始多起来。
这几天都是阴雨绵绵,一会儿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从变黑的天空中倾泻下来,地上很快积成水洼,汇成小溪,汽车飞驶而过,溅起一地的水花。一会儿,又雨过天晴,碧空如洗,毒辣辣的太阳炙烤大地。
风雨欲来之前,天气闷热得可怕,好像连气都喘不过来。盛夏的热热得酣畅淋漓,热得透气,热得爽快。而现在的热,热得烦躁,热得发狂,身上热乎乎湿漉漉地难受。家里的地,尤其是老房子的水泥地,都会渗出水来,墙壁会冒汗。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上记载,“梅雨或作霉雨,其沾衣及物,皆出黑霉也。”宋代词人梅尧臣可能姓“梅”之故,写了好几首关于梅雨的诗词。其中这首“三月雨不止,蚯蚓上我堂。湿菌生枯篱,润气醭素裳”,也写出了衣物长青毛发霉的情景。民俗里也有讲究,农历五月被戏称为“霉月”,这个月一般不办喜事。
特喜欢有“贺梅子”之称的宋代词人贺铸的《青玉案 横塘路》。“试问闲愁愁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这梅子到底是我们江南的哪种水果呢?小时候一直以为是金黄的杏子。
我不是特别喜欢吃杏肉,倒是特稀罕那杏籽。那时候的小女孩好像都会收藏一袋杏籽。我们也会编出许多游戏,印象中最爱玩的是,我们会在地上划上一个小圆圈,然后几个人每人每次拿出十颗放在圈圈内,在两三米处划上一条横线,伙伴们就站在横线外用一块小石子掷那堆杏籽仁。杏籽从圆圈里滚出来的就归谁。每次我们都玩得不亦乐乎。现在的杏仁,经过加工,成了能登上大雅之堂的坚果了。
那日读到南宋诗人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才突然发现,梅子和杏子居然不是同一种水果。我们老话的杏倒是叫作梅的。杏子是黄的,青梅是青的,看来我还是偏向于这黄梅应该是我们江南的杏子吧。“雨细梅黄,去年双燕还归。”“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苔钱添晚辈,梅子试新黄。”有古诗为证。在我们江浙一带,我却宁愿觉得黄梅天的标志植物是杨梅和栀子花,还有蔬菜“梅豆”(四季豆)。
在我看来,杨梅才是真真正正的梅雨季节最应季的水果。
查了一下百度,杨梅的原产地竟然是我们浙江余姚。杨梅喜酸性土壤,主要分布在长江流域以南,海南岛以北。而梅雨现象最集中的也在长江流域一带。
好像应该是十多年前,应朋友盛情邀约,我和儿子一起千里迢迢到内蒙。下榻宾馆,看见床头茶几上放着一碟杨梅,我是如此惊喜。到达内蒙已是下午六点,但依然艳阳高照,阴凉处又是凉风习习。北方空气干燥,正是如此口干舌燥之际,看到这碟杨梅,我们像饿虎扑食一样,一下子消灭精光,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滋润着干渴的味蕾,别提有多熨帖了。
一旁的朋友就笑着看我们狼吞虎咽。我吃完才咂咂嘴说,你们这里居然有杨梅卖,不错!不错!杨梅可是我最喜欢的水果。“怎么可能有卖呢?我们这里的很多人都没见过这奇异果呢!知道你们来,刚好有一朋友从杭州直飞回来,我拜托他买来,一路小心翼翼地像呵护婴儿一样带回来的。这杨梅可精贵着呢!可惜几分钟就被你风卷残云般滚到肚子里了。”朋友摊着手打趣我。
是啊,即使在快递非常发达的今天,杨梅也很难运输的。上星期儿子去余姚摘了几篮,顺丰速递寄到家,很多杨梅已出水,坏掉。杨梅又很难保存,很容易长虫坏掉。即使在树上,杨梅也怕连续几天下雨,成熟的杨梅就会自动脱落,地上密密麻麻的满是残红,即便残存在树上也会有很多烂掉,“雨多杨梅烂,青筐满山市。”还有的也会滋生出一些细细的小白虫,虽然老人们说杨梅虫吃下去没有毒,但总还是疑心的。
而杨梅却偏偏成熟于梅雨时节。等太阳出来,暴晒一两天,得抓紧采摘。采摘杨梅是很辛苦的,闷热不说,蚊子苍蝇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子经常会偷袭。往往要长袖长裤,全副武装。它不像苹果橘子桃子那样大个,你采摘一颗会掉落三颗,掉到地上,脚一踩,就满地红紫,肉痛之余,也甚是无可奈何。
杨梅成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果期又如此的短,它不像苹果,时时可以在水果店买到,所以显得弥足珍贵。也因为在闷热难耐的梅雨季节里,因为有了杨梅才多了份期盼多了份美好。那么,我可以改成“梅子红时雨”吗?梅子黄,杨梅红,梅林漫透细雨,雾烟如织;高柳高,鸣蝉闹,田间小径着繁红,蝶舞燕飞。
“窗前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读着这首范成大的小诗,我忽然也感慨万千。昨天今天都阳光灿烂,炎热的夏季已经款款向我们走来。过几天,树上的杨梅也将销声匿迹,转眼江南的三伏天也就应候而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自然都应时应季,用最美好的馈赠回报我们,而我们人类是否也得惜时惜福呢?
那么此刻就让我们在栀子花的暗香浮动中听雨品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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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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