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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报

    《我在上海开出租》作者黑桃:能够被大家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素人写作者

    潮新闻 记者 宋浩2024-05-24 23:32全网传播量10.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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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出租车司机,在黑桃看来,遇到不同的乘客、去往不同的目的地,就像开盲盒,又像打开一本没看过的书。

    2019年,35岁的黑桃选择“沪漂”,去上海开出租车。透过形形色色的乘客,黑桃看见他们生活的不同片段。一个个乘客、一段段故事,在黑桃眼中拼凑起上海这座国际都市的面目。

    前不久,黑桃的《我在上海开出租》出版,“像出租车版的《深夜食堂》”,描述了乘客带来的万花筒般的见闻和城市的肌理。其中有人间烟火、有赤裸的人性、有难以捉摸的人生,有你有我,给城市里孤独的人们带来共鸣与慰藉。

    我们都有打车的经历。狭小的空间里,我们聊天、打电话,驾驶座上那个沉默的司机,是如何看我们的呢?

    乘客

    《江桥批发市场》中,黑桃遇到一个40多岁的男人。晚上十点,虹桥附近,大哥上车,“去江桥批发市场”。这是全上海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每天半夜到清晨,这里熙熙攘攘。到批发市场后,男人并不下车,而是看着车窗外,指挥黑桃绕着开。

    视觉中国供图

    原来,大哥十多年前从山东来这做批发。那时候大哥的女儿出生,他回老家,留下看生意的表弟赌钱,生意赔了130万。债主上门逼债,甚至要伤害他家人,一度绝望。好在后来遇到贵人,大哥东山再起,还清了债并步入小康。如今旧地重游,这里已天翻地覆,小区居民楼林立。经历过那次变故,大哥才见识了人情冷暖。

    《握不住的沙》中,女孩在夜晚上车,“师傅,前面上内环,在内环上兜一圈。”女孩来上海10年,在公司里认识了前男友。因为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男生选择离职。两人一起租房、买车,买菜、做饭、去周边一个个古镇打卡……时间久了,两个人的默契没有了,争吵多了,终于分手,男孩也有了新的归宿。

    天一亮,女孩将离开上海。这个夜晚,她打了黑桃的车,把曾经恋爱走过的路再看一遍,把上海这座城市再看一遍。

    “有多少感情终结于琐碎的争吵,又有多少伴侣憔悴于俗事的操劳?”黑桃感叹,这是很多恋人的缩影。

    《深夜食堂》截图

    《惊险解救》中,两个中年人上车,去嘉善县,“去那边接一个人再回来”。乘客告诉他,孩子被骗去传销一年了,父亲和舅舅要去把人捞回来。“待会我外甥一上车,我们一左一右,让他坐中间,你就马上把车门锁起来,车窗也锁好。”

    赶到嘉善,把孩子和传销的林部长骗出来吃饭。两人按照计划,趁着林部长上厕所,把人带上车。黑桃挂挡、加油起步,车子风驰电掣。据车上的聊天,舅舅打算带这个年轻人跑长途运输……

    黑桃遇到的乘客,有各种各样的故事,有的惊险,有的哭笑不得,还有的隐秘之处也被黑桃看在眼里,会心一笑。乘客下车后,他会停下车,拿出手机记下来。在他笔下,普通人的命运和生活,娓娓道来。

    司机

    属于出租车行业的鼎盛时期已经过去了。黑桃说,二三十年前,出租车司机收入颇高,堪称金领。如今老司机渐渐退休,年轻人有更多赚钱的机会,愿意开出租的少了很多。也正因此,外地人黑桃才有机会入行。

    视觉中国供图。

    每天早上6点,黑桃从搭档那里接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平均每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这是中国一线城市大多数司机的常态,他们醒来就出车,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在驾驶座上坐一天。手机里不断推送打车订单,引导他们往来穿梭。

    此前,有媒体讨论网约车上常有一股异味,展示了出租车司机的生存处境。“我认为,在当下社会,网约车和出租车司机,是比较辛苦的一批人——更多的是一种体力的劳累,需要保证大量的劳动时间才能赚到钱。”

    黑桃对出租车同行也有观察,在《谜一样的女孩》中,他记录了搭档遇到了离奇逃单故事;在《喝不惯的咖啡》中,他记录了年轻司机的咖啡般气味的爱情。身为其中一员,黑桃观察者他们的不易。开出租车期间,黑桃几乎没有阅读,那几年没有买过书。“休息时间有限,精力也不够。”

    他曾经有个搭档,年近50,人生大部分时间在老家,来上海开车适应不了上海生活,一个月后就放弃了。

    相对于出租车司机,“快递员和外卖员门槛稍低些,他们是更加辛苦的一批人。”黑桃说,“不只是体力上透支,‘系统’的压榨、每一单的时间限制让他们精神紧绷,很容易产生负面情绪,伤害到心理层面。”

    但对黑桃来说,这份工作没那么辛苦,“也许跟我精力不错有关”。

    在车上,他阳光可爱,有时候还与乘客讲讲段子,发现着一些可爱之人、有趣之处。怀着对国际都市的向往,黑桃驾驶他的车,走遍上海及周边地区。上海给它的印象是丰富、博大,能够包容不同的人群,谁都可以在城市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作为国内最大的城市,上海怎会不令我心怀憧憬呢!”

    像《握不住的沙》中的女孩,也有人在逃离北上广,“但实际上北上广一直在吸纳人,一些人离开很正常,但更多人源源不断地进来,使这几座城市保持着活力。”

    个人的选择对个人很重要,整个城市是否有活力,是无数人的选择不断累加的结果。上海有4万辆出租车,7万多名出租车司机,每年服务4亿人次,行驶50亿公里。某种意义上,城市的发展,就体现在出租车的轮毂转动中。

    黑桃的工作经历很丰富,而且不同经历之间差别很大。

    大学学的是美术专业,毕业后去了一家杂志做编辑。这是他最富有激情的工作经历。后来离开城市回到家乡,在小镇上开了一家奶粉店。小城生活闲散,开店的同时,黑桃把多余的精力用在基层政府做临时工,具体在做办公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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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桃

    2018年前后,他开过几个月的网约车。那时候,他意识到乘客的故事值得写,于是他关了店,去上海打拼,选择开出租车。《我在上海开出租》是他第一部作品,发表在《读库2103》,同期发表的还有胡安焉的非虚构文学作品《我在上海送快递》——黑桃这本书得以出版,得益于胡安焉的帮助。

    黑桃的文学素养也是从阅读开始的。国内作家中,刘亮程是他“阅读生涯中最特别的存在”。读高中时,作家刘亮程刚崭露头角,《一个人的村庄》中,刘亮程笔下村庄的清晨与黄昏,带给他难忘的体验。国外作家中,他喜欢卡夫卡和博尔赫斯,“《城堡》就是在隐喻人的困境。”黑桃的豆瓣账号签名“生于《一九八四》,进不去那座《城堡》”。

    高中时,黑桃写过一个中篇小说《死亡游戏》,两三万字。那是属于少年时代的创作,底稿现在还留着。读大学后,看的书多了,渐渐写了一些短篇小说。毕业后忙于生计,没有系统性地写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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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桃。纪录片截图。

    近年来,有不少书写底层人、底层人书写的作品,去年出版的有《我的母亲做保洁》《我在北京送快递》。他们大多没有完整出版一本书的经历,被归以“素人写作”的标签。在黑桃看来,出现这样一些作品是好事情,可能未经学院训练的写作者更原生态。

    但这样的写作也不那么容易,“几乎所有能够被大家看到的素人写作者,其实都不是真正的素人。”黑桃说,比如上面提到的两本书的作者,一个是前特稿记者(张小满),一个是十年前就在刊物上发表过作品的作者(胡安焉)。“很多‘素人’作者,都是经过长期积累、沉淀的。”

    他印象最深、最想推荐的是陈慧的《在菜场、在人间》。她在菜市场摆摊的同时,记录身边的小人物,“无比生动,谋篇布局也好,比一些优秀的短篇小说读起来还要动人、有后劲。”

    写完这本书后,黑桃目前又做回老本行——编辑。这次不是杂志编辑,而是图书编辑。“我也希望去发掘更多的‘素人’作者,让读者看到他们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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