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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报

    晚潮|轻舟已过万重山

    潮新闻 黄岚2024-05-06 03:08全网传播量10.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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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李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这首诗,想必大家立刻能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是的,我们小学时就学过这首诗:

    《早发白帝城》 

    唐·李白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在我印象中,这只小船就像滑滑梯一样,沿着长江,从白帝城一泻而下,一日千里,将被流放的李白逢赦的喜悦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传统的解读唐诗方法,不外乎先将字词的读音、意思解释清楚,将诗句整体表现的字面意思弄懂,再结合李白的生平经历,来探究这首诗所要表达的心情和意思等等。我最近看了美国评论家Jonathan Culler的《文学理论入门》这本书,对用他的理论方式来解读文学非常感兴趣。让我们看看用他的理论来解读中国格律诗是一种怎么的体验。

    其中在讨论“文学是什么”这个问题时,他首先提到了如何给“文学”下定义,将会有多少种定义。如“文学是故事,诗歌和戏曲”。这个解释主要解决文学与非文学的问题。如“文学就是一个特定的社会认为是文学的任何作品,也就是由文化权威们认定可以算作文学作品的任何文本。”又如“文学,即一种约定俗成的标志。”它让我们有理由期待我们努力研读的结果,是不会辜负那一番苦功的。而文学的许多特点正是由于读者由衷地对它表示关注,并且愿意去探讨那些疑点才得以发现的。

    针对这种多元和多变的文学状态,卡勒介绍了五种理论解答,来揭示文学的本质。

    第一,文学是语言的“突出”。回到李白的这首七绝诗中,韵,便是这个“文学”语言的最突出的表现。“朝辞白帝彩云间”的“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还”,“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山”,就是一组以an为韵母的词,通过押韵的字词“间”“还”“山”,强化了诗歌的音乐性和文学性,使这首诗成为文学作品。押韵的运用,使得诗歌朗朗上口,便于记忆,同时也让读者在吟诵时更容易感受到诗人的情感波动。

    第二,文学是语言的综合,文学是把文本中各种要素和成分都组合在一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中的语言。在这首仅仅28个字的诗中,有色彩的综合,朝霞的红,云的七彩,以及环绕白帝城的白气,组成一种视觉上颜色的综合。据传,西汉末年时公孙述占据蜀川,在白帝山上筑城,城中有一井经常冒出白气,环绕不止,宛如白龙,他便借此自号白帝,命名此城为白帝城。这是字面上的颜色,还有隐藏的江水的绿,群山的青,以及船帆的白。更有声音与图画的综合,以及时间和空间的综合。短短七字句,给我们一幅江山行舟的动态图,还有猿声水声的综合,而“千里”和“一日”的对比来书写江陵之路遥,舟行之迅速,以广阔的空间的遥远感与极短的时间之速视感作悬殊对比,表现出诗人“一日”而行“千里”的痛快,便衬托出了李白悲喜人生的综合感。诗中隐隐透露出遇赦的喜悦,此喜建筑在彼悲之上。时为唐肃宗乾元二年(759)春天,李白因永王李璘案,流放夜郎,来到白帝城时,忽然收到赦免的消息,惊喜之余,随即乘舟东下江陵。

    第三点,文学是虚构的。文学作品是一个语言活动过程,这个过程设计出一个虚构的世界,其中包括陈述人、角色、事件和隐含的读者。文学作品是虚构人物的,而不单是历史人物的故事。但是虚构性并不仅限于人物和事件。我们所说的指示语,即与讲话环境相关的语言的定位特点,比如代词(我、你)或者表示时间、地点的副词(这里、那里、现在、那时、昨天、今天),在文学中都有特殊的功能。我虽没到过现场,但可以想见,当李白《早发白帝城》时,听到两岸啼不止的猿声响起,这个“猿声”可以是一种虚构,而一泻千里的轻舟下江陵,则肯定是一种虚构。但当千里的距离浓缩在七字诗句中时,我们感受不到这种虚构,这便是此诗的成功之处。

    说到第四点,文学是审美对象,我们需要欣赏美的作品,享受文学作品中体现出来的美。像吟诵“朝辞白帝彩云间”这样的诗句,是多么美的体验呀!

    最后一点,文学是互文性的或者自反性的建构。理论家们争辩说作品是由其他作品塑造出来的,也就是说先前的作品使它们的存在成为可能,它们重复先前的作品,对它们进行质疑或改造。这个观点有一个新鲜的名字,叫作“互文性”。文学是一种作者力图提高或更新文学的实践,因此它总是隐含了对文学自身的反思。一个文学作品产生后,便会衍生出多种其他形式的文学、影视、书画等相关作品,对其的阐释越多,这个文学作品就越成功。而“轻舟已过万重山”,已不仅仅是我们视觉的沿江而下的轻舟,而是演变成人生旅途中所经历的种种奋斗的艰辛和经历的重重曲折。轻舟成了人们勇往直前的象征,万重山是人生路上必须经历的重重曲折。这句诗写出的是穿过万山过尽万水的轻松,是经历磨砺苦痛后的畅快,是面对诸多艰难困苦永不改本色的坚持。这种多重解读,就是文学互文性或自反性的建构。

    卡勒并没有肯定哪种解答是最好的和正确的,只是给出关于文学本质的这五种理论,认为它们无非是五种“视角”,并且提醒读者:“对每一点论述,你都可以从一种视角开始,但最终还要为另一种视角留出余地。”用这种理论来解读古诗,竟然给人非同一般的感受。

    我们在朗读一个文学作品时,总要探究他的文学意义。在卡勒眼中,这个就是诗学与解释学所具备的功能。在文学研究中,这两个课题之间的区别明显,诗学是一个根据语言学的模式,认为意义就是需要解释的东西,并且努力证明为什么意义会成为可能。解释学则与其相反,它从形式开始,力图解读这些形式,从而告诉我们这些形式究竟意味着什么。在文学研究中,这是诗学和解释学的对比。诗学以已经验证的意义或者效果为起点,研究它们是怎样取得的。这种解读是不是比较有新鲜感?比如“轻舟已过万重山”,为什么具有这种意义,为什么这短短四行诗,会让我们对李白的人生产生兴趣,到底表达的是高兴还是悲伤呢?这是诗学要研究的对象。而解释学则不同,它以文本为基点,研究文本的意义,力图发现新的、更好的解读。比如我们现在讨论“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多重意义,探究其背后隐藏的新的含义。如现在的网络赋予了这句话更多的含义,有了更为夸张的解读,但愿我们每个人,早日迎来“过尽万重山”的这一天。

    作者简介:黄挺女,笔名黄岚,浙江慈溪人,法学硕士,全国公安文联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天文学会会员。著有《黄岚诗钞》《诗心游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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