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野米饭！来嘉兴享受一场“掐尖”而食的江南春宴

去地头把刚长出来的碧绿嫩汪汪的蚕豆摘下来，洗净下锅，和咸肉、嫩笋、豌豆煸炒，油漉漉，头朝的蚕豆糯而腴，为立夏后第一鲜。在柴火炊烟的袅绕中，盎然蓬勃的春景，即刻从眼前钻入了鼻尖，落入了齿间。

嘉兴历来有在立夏日吃野米饭的传统习俗。所谓野米饭，指的是在野外搭灶并拾柴火，用蚕豆、春笋、腊肉、豌豆与大米等物烧成的饭，参与者多是儿童或少年。崇祯年间《嘉兴县志》中记载：立夏日，儿童趬邻乞米，拔篱笋寸断之，杂煮作百家饭。老幼分啖，云食之可一夏无疾。

这一历史悠久的习俗，至今仍广泛流传于杭嘉湖平原地区，年复一年，总是江南春日的一隅风景；一代又一代，成为嘉兴人存于脑海的幼时记忆。

一夜熏风带暑来，立夏亦是春熟，面对大自然的馈赠，江南地区遂衍生出“尝新”的风俗，尝一尝新鲜的蔬菜水果，苏州人钟爱青梅、樱桃和麦子，上海人对“草头塌饼”“白窝蛋”情有独钟，嘉兴人则把春笋、蚕豆、豌豆聚齐，融入一锅野米饭中。

一顿野米饭，蕴藏了嘉兴人不时不食、顺时而食的饮食哲学。拿蚕豆来说，从嫩到老各有吃法，袁枚在《随园食单》中曾说“新蚕豆之嫩者……随采随食方佳。”就地起灶的野米饭，烧出了蚕豆的鲜嫩和软糯，解了食客们的嘴馋。春菜的珍贵在哪里？待嫩蚕豆变成老蚕豆，不再适宜水煮，鲁迅笔下的下酒菜“茴香豆”就成了它的最好归宿了。

另一道少不了的食材春笋，更说明野米饭是一道难能可贵的春日盛宴。惊雷响，春笋鲜，雷公笋壳薄肉肥，笋尖洁白、笋身丰腴，吃起来甘脆相当，若是在一碗香糯的野米饭中吃到一块脆嫩的春笋，口感碰撞带来的惊喜，无异于吃到了春天的好彩头。春笋虽蓬勃而生，春味却稍纵即逝，要是抓不住“食机”，就只能再盼来年了。

无论是豌豆、蚕豆，还是春笋、芥菜，都是嘉兴常见的地产作物，每到作物当季，嘉兴人都爱戏称这些时蔬为“省菜”，发出“怎么吃都吃不完”的自嘲，细想来，这是一种源自味蕾的乡土亲切，也暗含了一种物产丰富的自得自在。因地制宜的野米饭，最大程度激发了嘉兴人就地取材、灵活贯通的生活智慧。

野米饭的滋味独特，全在一个“野”字。嘉兴市秀洲区梅里镇（现王店镇）镇志《梅里志》中记载：“儿童采新蚕豆及蔬笋之属，和米于旷野炊之，曰野饭。”依照习俗，野米饭无论是烧制还是食用，都要在野外进行。挑一个晴好的日子，去乡野烧野米饭，将“餐桌”移到自然之中、田野之畔，在有心人眼里，青草泥土的芬芳，繁花绿叶的灿烂，何尝不是一杯佐餐的美酒，仅是置身其中，就微微醺而不知所以然了。

野米饭的“野”，还有另一重意思：食材不能从自己家里拿，而是要去别人田里“偷”，或是一家一家去化来。然而，看似粗放的习俗，却在细节之中寓含了教化的意义，无论去谁家，蚕豆要挑大的摘，但每株只采三颗，去竹园里挖笋，不能伸手去掰，得装作不小心用脚踢断，称为踢脚笋，这样一来，“野”并不是真的“偷”，而是大家约定俗成的邻里娱乐。食材不能多摘，够吃就行，立夏前后，碰到烧野米饭的孩子来“化缘”，家家户户都是欢迎的。

传统习俗中，烧野米饭是专属儿童的游戏，孩子们在野外烧制饭菜，共同劳动，共同品尝，既有新鲜感又有成就感，野米饭是游戏的成果，是友谊的见证，自然格外美味。如今，野米饭的主角不再局限于儿童，更得年轻人和长辈们的青睐，野餐成为消遣的同时，也是一种增强连结、升温情感的社交方式。

江南人自古多才多思，传统习俗几经附会，大都少不了趋吉避凶的功用，野米饭虽“野”，也被灌注了相当厚重的“使命感”。“可一夏无疾”“令人不蛀夏”，依照嘉兴习俗，在立夏这个特定的日子吃野米饭，能起到庇佑人健康的作用。一来，募化而成的“百家饭”，带有小儿少病少灾的寓意；二来，立夏后暑气袭来，病虫毒菌滋生，人们容易生病，做一锅野米饭，烹煮刚从地里挖出来的食材，又在田间地头烧熟吃下，是为了向土地、自然寻求保护，祈求一夏的平安。

拾柴凑米、偷豆踢笋，还得小儿掌勺，若是遵照老传统来烧野米饭，恐怕大多人都享不到口福了。好在，随着时代变迁，民俗流变，野米饭已然登上新的舞台，向更多城里人敞开来了怀抱。近年来，野米饭在嘉兴乡村旅游中如火如荼，各地积极引导野米饭等农旅产业集聚发展，烧野米饭成了景区村庄、农庄、农家乐的重点项目，对食客来说，野米饭不仅是传统美食，更是感受江南田园诗意生活的重要途径。

农文旅融合创新激活了广袤乡村，野米饭也解锁出“新玩法”，越来越多的“野米饭+”涌现出来。在平湖市当湖街道，五星级农家乐特色点——大热荒野，以野米饭为支点，串联起餐饮住宿、休闲观光、亲子教育、户外拓展等多个功能，让野米饭烧出了融合之味。在海宁盐官旅游度假区，野米饭入驻百里钱塘的芳草地房车营地、红潮营地、左野露营基地等特色营地，白天烧野米饭、垂钓、烧烤，夜晚枕着大自然野营，来一场24小时的“野趣”。在嘉善县西塘镇红菱村，“稻来米”营地直接扎进稻田，野米饭是当之无愧的重头戏，咖啡烤肉、围炉煮茶、丰收体验、研学活动等，则进一步丰富了“稻香经济”的内涵。

野米饭越烧越有滋味，嘉兴人甚至为这份春日限定快乐正了名，打造专属于它的节日。去年，桐乡市举办了首届野火饭节，发布以野食尝春、野景赏春、野游踏春、野学研春以及野营享春为主题的全域春季乡村旅游攻略，旨在让野火饭这一农旅业态，借势短途游、近郊游的蓬勃浪潮，在长三角“烧”出更大的朋友圈。

据嘉兴市文旅局最新统计，目前，全市共有135个野米饭点位，炊烟升起，构画了一幅遍布五县（市）两区的寻味地图。人愁春光短，眼下，蚕豆、春笋、香椿、豌豆、芥菜正是“掐尖”的时节，即日出发，去乡野烧一锅野米饭吧，春景的芳菲，乡间的野趣，自然的馈赠，亲友的情谊，都尽在这一口春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