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是洞察现实的敏锐;未见,是向可能性保持开放。如果把作家比喻成时代的眼睛,他们的视野,决定了书写的广度和深度。
4月20日,“看见·未见”第12届春风悦读榜文学沙龙在浙江文学馆举行。现场汇聚了毕飞宇、罗伟章、陈晓明、西川、欧阳江河、薛超伟、艾伟、周华诚、徐兆正、易小荷、乔叶、俞冰夏,萧耳等作家,他们围绕“诗意与抒情”、“浙江新锐力量”和“女性在当下”三个话题,在视频号“徐徐叨来”主理人徐洁的主持下,为读者带来了一场文学和思想的盛宴。
【1】
第一篇章持续了1个小时,欧阳江河走出会场后,后背都湿透了:“不过瘾啊,我们5个人在一起,聊上3个小时都没问题,现在,刚说了1个小时,刚从毕飞宇这里进入高潮,戛然而止了。”
西川立马赞同:“是啊,感觉才刚开始。”
话题进行到后半段,毕飞宇表示,大家达成一个共识,每个人内心的诗意很难被定义。20多岁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写作中,诗意必须在,但过了50岁以后,写《欢迎来到人间》时,突然有一个很强烈的愿望,就是不能有诗意。就算写完后,把电脑关了,把欧阳江河和西川的诗拿起来,读得津津有味,但第二天打开电脑写作时依然会坚持要没有诗意。
罗伟章说:“我觉得你不是关闭诗意,你是想去掉以前作品的那种抒情性。其实,诗意可能更丰沛,但那个诗意就不是开出来一眼就看见的花,可能是下面的泥土根系的挣扎,盘根错节的那种丰厚。”
而西川表示,他自己写的诗歌都开始远离所谓的诗意,但这就开始出现一种新的可能性,这是作为作家、诗人的一个责任,哪怕你就是一个抒情的人。当然,对于诗意一词,普通读者和专业读者,含义不同。刚开始写作的人,和有几十年文学经验的人,也不一样,你的要求不一样,所能够达成的可能性也是不一样的。
欧阳江河认为,诗歌与小说,首先在于文本写法的不同,但作为诗人的西川,放弃追求诗歌外在文类上的特征,创作了《鹰的话语》《虚构的家谱》等没有分行的诗歌,这些肯定都是诗。之前毕飞宇在小说创作中,有过一个虚构的、抽象的、隐秘的叫做“诗意”的东西,那个东西在模糊诗歌与小说的边界。从《欢迎来到人间》开始,那个他原来认定必须要在的东西不在了,开始“反”毕飞宇。
西川和欧阳江河。
在获得春风评论奖的陈晓明看来,当着作家和诗人的面去谈论作品是非常冒险的,但这个对话非常触动他。
他在北大上课时,读过毕飞宇的《平原》,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作为正面人物的端方(男主角),最后要来这么一招?
“后来我理解了,毕飞宇是能够处理风格化写作的,但后来《推拿》是有炫技的,他将风格揉碎了,我尝试去理解。再到《欢迎来到人间》,又一次发疯了,而且整体上他‘放弃’了,将这种诗性和诗意,爱和美都放弃了,回到生活最纯粹的本质,这是反诗和反小说的。”
陈晓明。
【2】
待嘉宾们一落座,就有观众小声感叹:“哇,真年轻!”
四位嘉宾中,除了浙江省作协主席艾伟,另外三位都是来自浙江的新锐力量,他们年龄普遍不大,其中最小的徐兆正,是一名90后。
这自然是一场关于青年写作的对话。
一开始,艾伟就对“新锐”二字作出解读:“新”是一个很美好的词,我们把现代文学叫新文学,把70年代末、80年代以来的文学叫新时期文学。“锐”是什么?我们希望青年作家们带着他们对这个世界尖锐的发问、尖锐的经验,以及尖锐的书写方式走进文坛。
艾伟。
当被问到如何避免同质化写作,三位青年作家给出了各自的解决方案。作为青年批评家,徐兆正认为,破解同质化唯一的途径是保持一种先锋的文学精神,“坚持本心,以自己的个性、自己的资源、自己的精神去创作。”
面对同样的生活,同样的题材,周华诚和薛超伟则认为,作家必须在处理经验时保持个性,才能写出不一样的东西。薛超伟现场举了一个例子,“同样写逃离,很多作家会写远方,但一些作家,比如王占黑却写她去逛大润发超市。这就是非常不一样的书写。”
最后艾伟以《镜中》为例,和年轻作家进行了创作经验分享。在他看来,审美这件事很重要。“当我们有了审美以后,就会发现我们是在构建一个经验,这个经验并不一定在日常生活当中真实发生,就像周华诚笔下那些优雅的江南风范的生活方式,其实不常见,但大家都很向往。所以,经验有构建性,也有公共性,同时也和作家的个性息息相关。”
在正式进入第二轮对谈之前,现场还揭晓了2024浙江青年文学之星·春季榜名单,周华诚、丁小宁、徐兆正三位青年作家上榜。
艾伟为2024浙江青年文学之星·春季榜上榜作家颁发证书。
【3】
刚一上台,春风悦读榜金翻译家奖得主俞冰夏坦言,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讨论女性主义的话题。“我翻译的作家都是男性,我自己写的小说也和性别没关系,也很少有人叫我女性翻译家,因为很少有人从性别的角度去讨论翻译的问题。”
现场,她提出了一个值得审视的问题:我自己的女性视角,有许多糟糕的东西在里面。如果我们能够接受这一点,是不是会有一个更好的对话的基础?
微妙的心态和处境背后,是女性问题的具体和隐蔽。作家萧耳细心地注意到,台上五位女性中,有三位穿了裤子,两位穿了裙子。“当时法国的女作家乔治·桑穿裤子是在彰显女性的独立和叛逆,但这在今天就成了一种刻板印象,我穿裙子并不代表我弱,不代表我莺莺燕燕,没有特别刚的部分。”
今年,易小荷凭借《盐镇》获得了春风女性奖。沙龙前一晚,乔叶就和易小荷交流了她阅读《盐镇》的感受。“读这本书时,我想到了沉默的男性,想到如果里面的故事换成男性来叙述会怎么样?”在乔叶看来,当我们强调女性主题时,也不要忘记男性视角。毕竟,有了男性的参与,才能把女性问题放到一个更加完整的背景来谈论,视野更加开阔。
易小荷接过乔叶的话茬,“我在想,其实有的时候,很多人惧怕提女权主义、女性主义话题,感觉提出来以后,会造成两性关系之间的张力。我刚才观察到一个细节,当我在说完赞美女性以后,几个男士就拿着包离开了。”她十分认同乔叶的观点,认为女性主义想要发展,就必须要有男作家一起帮忙,大家一起成长。
俞冰夏与萧耳。
走出会场时,嘉宾们依然聊得热络。有人提议,下次谈女性话题,应该找个男嘉宾一起,一定更有意思。
春风悦读榜文学沙龙结束了,但文学的春风还在继续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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