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河埠头

埠者，乃附建于河堤的构筑物，后特指码头、河埠、船埠之类，江南民间也将河埠称作“步头”或“踏道步“的。

有河的地方便有河埠头，我经常在江南一带游走拍照，见过各色各样的河埠头。河埠头是水乡人家涉水、交通、亦是商贸交易、迎来送往和孩子嬉闹的重要场所。

宽阔的河道一般河埠头也大，往往正对河面宽约三四米，甚至更大，石阶与岸平行，绍兴乌镇一带水乡还有半圆型、平行加半圆混合型的河埠头，五六个台阶一级一级从堤岸上伸到河中。木心的《乌镇，回到这个我恨的地方》一文中，“儿时，我站在河埠头，呆看淡绿的河水慢慢流过，一圆片一圆片地拍着岸滩，微有声音，不起水花——现在我又看到了”，说的就是河水拍着那种半圆型埠头的情景。河埠即是日常洗漱之场所，也是船舶停靠以作渡口迎送往来或是商贸交易的场地，夜阑人静这样的河埠也是最为乡思乡愁的地方。

小的河埠一米宽左右，侧向而筑石阶与河岸成直角，从岸上伸到河中，基本都是侧着朝向河水，这种河埠以私用为主，且往往离屋宇特别近，有的甚至就在屋檐门口，以前杭州的中、东河有很多这样的河埠头。

河埠头有多种式样，主要有双落水和单落水。双落水和单落水又分内凹式和外凸式等几种，还有内外结合转九十度后伸向河面的河埠，这样的河埠往往台阶较多主要建在河面和堤岸落差较大的河道。双落水河埠还分背向双落水和面向双落水，背向双落水的河埠，还会嵌一块缆船石，缆船石上除凿有象鼻孔，考究的四周还要雕上如意纹饰，这象鼻孔是专门为靠岸的船只拴缆绳之用的。

我老家也有很多河埠头。

嵊州崇仁背倚五龙山属丘陵地区的一处千年古镇，长善溪亦称崇仁江穿镇而行，老家虽非水乡见长，却有江南水乡一样的毓秀钟灵，粉墙黛瓦、雕梁古筑、一样不缺。小时候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影响最深的就是几处“河埠头”。

崇仁的乡言将“河埠头”叫“踏道步“，“踏“有高低错落之意，因此“踏道步”一级一级延伸于河中，其表述达意也是十分贴切。

长善溪流经古镇后分出很多条溪沟，这种溪沟不宽且不深，但水流清澈是日常洗菜浣衣的好地方，小时候的夏天我就常在这里嬉水，这种溪沟的“埠头“基本就是一块毛石，大小不一或圆润或方正，即充当埠头也充当堤岸的作用，但是，这种石头在女人眼里就是一个好使的工具，女人在上面捣衣，由于常年捣衣的原故这种石头看上去都油润光亮。

晨光弥漫的河埠是一天最繁忙的时候，大家如约而至，捣衣、淘米、洗菜、河埠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女人的，埠头是个中心，于是洗的人和候的人开始交谈，很多消息便从河埠头流向各户人家。河埠也是乡愁，北宋诗人杨蟠在《去郡后作》一诗中写道：“思远城南曲，西岑古渡头。绿觞春送酒，红烛夜行舟。”就记载了古人对河埠的深切感情。家乡的河埠情感总是伴着棒杵的声响和女人的嗓音到响午才会渐渐的安静下去。

镇南亦有一溪，宽约二三米，不同的是水流湍急且有二处落差，溪上有几座古平梁桥，记得小时候跨过古桥外便是迁陌农田和几处晒稻谷的场地，古桥边建有埠头做工极为精致，整块的青石板且长又宽，而且离水面只有几公分，在这个河埠头淘米洗菜不用努力地将身体前倾故极为方便，因为河埠的石板又长又宽尤其适合洗棉被之类的大件，因为不远就是农地，这几处河埠除了女人在这里洗水洗菜外，男人也在这里挑水浇地。因此，这里亦是热闹非凡了。

这个河埠头很有年份，在溪的上游河道里还有一处“指道碑”遗址。但是，因为这里的埠头石板磨得光亮变得湿滑加上水急有一定的危险性，这个埠头基本没有孩子去玩。有一年不知啥原因我居然去了这个河埠头，当被人救起的时候据说我已经在埠头下游5-6米开外了，被送回家时，我的祖母听说后，面容煞白吓得要死，跪在地上不断拜天拜地，从至以后我再没去河里玩过水，第二年，便把我送回了父母身边。

在旧时，河埠头是两岸百姓日常生活的重要场所，在没有自来水之前，河埠头和人们的生活紧密相关，一年四季，在河埠头发生的事情，就是当时社会的一个缩影，每日晨昏，河埠头还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自从通了自来水和城市河道的改造，河埠的风景便成了城市的一种记忆，而江南水乡的河埠依旧，但，还能重回往日的热闹景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