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键盘上敲下这四个字,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赵长天那极富个人特点的脸庞:一双睿智的眼睛,微微脱发,脑门特别开阔……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然而,亲爱的老朋友、老大哥,每到清明前,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
赵长天年长我几岁,温良敦厚,可亲可敬,平时我总是尊称他为“长天兄”。
然而,2011年4月2日(距今已13年),清明节前,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长天去世了。我心头不禁一颤,为失去这样一位挚友、兄长而流泪。
十多天之前,我还与长天通过电话。
自从2010年2月被诊断出急性白血病后,长天与病魔抗争了一年多。
那天,我问他身体如何,电话里传来他略显低沉的声音。他告诉我还在住院治疗。
我说,我打算近日抽时间到上海去看望他。他说,你工作很忙,千万不要来回奔波,我很好,请放心。
我说,现在科学发达了,你这个病会好的。他说,我有信心战胜疾病!
然而,他还是黙黙地离我们而去了。
我为失去这么好一位大哥、文学知音而默默流泪。
往事历历在目。
二
我与赵长天相识于2003年5月。
为了筹备浙江日报“钱塘江”副刊的改版,提升副刊的品位,我通过上海市作家协会向一批名家约稿。
那天,我带着副刊编辑专程到上海市作协拜访名家们。
晚上,我们就在作协旁边的席家花园饭店,请作家们吃一顿便饭。
上海在当今中国文坛上很有名气的一大批作家都来了,有叶辛、赵丽宏、程乃珊、王小鹰、王周生、陈丹燕、孙甘露等,赵长天也拨冗来了。
他话不多,清澈的目光中流淌着真诚和善良。我们一见如故。回到杭州后,我就不断接到赵长天的赐稿。
我记得我们副刊刊用赵长天的第一篇稿件是《老友福先》,见报日子是2003年8月1日。
文章开头就写得十分动情: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茫茫人海,红尘滚滚。在人来人往,聚散分离的人生旅途中,在各自不同的生命轨迹上,在不同经历的心海中,人与人能够走到一起,彼此相互认识,相互了解,相互走过,成为朋友实在是一种缘份。”
接下来,娓娓讲述了他与宗福先从相识、相知四十多年的友情。
“现在,我常常想,一个人拥有一份真正的友情,是你这辈子修来的福气,更是今生快乐的支柱,应该好好珍惜。”“工作中不能没有同志,生活中不能没有朋友,人宁无金钱而不能无老友。金钱再多也只是身外之物,而老朋友才是你最大的财福!有老友是福!”
字里行间,透着一种真诚;话语平实生动,令人十分感动。这篇文章,让许多读者心灵共呜,拍案叫好。
我想,他写出的体味朋友友情的感悟,何尝不是我对他这位朋友的心里话。与赵长天成为朋友,确是我平生修来的福气。
左赵长天,右作者,中间程乃珊。摄于莫干山。
三
作为《萌芽》杂志的主编、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赵长天平时的工作十分繁忙。但是,只要是朋友的事情,他总会挺身而出,无私帮助。
记得2007年2月,本着“活跃民工文化,发掘文学新人,诠释奋斗历程,体现人文关怀,向社会推荐一批思想性、文学性、可读性相结合的优秀民工文学作品”的宗旨,由我们浙江日报发起,与浙江广电集团民生休闲频道、杭州江干区委宣传部一起,举办了浙江省首届民工文学创作大赛。
大赛立足本省,面向全国,作品要求写出打工生活中的真正之美,写出劳动者的光荣与尊严。我把大赛的宗旨、赛事的具体要求与长天谈了,他十分支持。“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有什么事情我帮得上忙,你只管言语。”长天豪爽地说。
当大赛举行到一半的时候,民工文学创作大赛组委会决定,在莫干山举行一次民工文学创作的理论研讨会。
正值盛夏,酷暑难耐。当我邀请长天出席研讨会时,他二话没说就应允了。
赵长天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纯文学期刊遭遇危机时出任《萌芽》杂志主编的。他发起举办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享誉海内外。他说,民工文学创作大赛和新概念作文大赛一样,叙述的对象都是以往文学作品里反映得不够多,不够真切的那么一个群体,而这个群体又是那么庞大。如果谁能把他们逼真地写出来,肯定会吸引大量的读者,成为畅销书完全不在话下。
那天,在莫干山召开的民工文学创作研讨会上,他动情地说,民工现象是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一种重要现象,民工作者要写,就要写出自己最贴身的感受。他很希望能从民工作者的作品中读到一些别人写不出,甚至想不到的东西。
他说,我们这一辈作家,许多人最好、最著名的作品仍然是写知青生活,比如梁晓声的《今夜有暴风雪》。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那是他们最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也许有些地方会显得肤浅,但力量很足。也许今后的作家凭借想像力和资料,也可以写出很好的描述知青生活的作品,但和当事人自己的写作肯定是不一样的。
赵长天很动情地说,你们创造着这个时代的物质财富,也要创造精神财富。民工写民工,这不是谁给的任务,是一种责任。
那天,赵长天经过精心准备的发言,让到场的许多民工文学爱好者受益匪浅。在我的照片本里,至今还保留 着那次研讨会期间我与长天的合影。
可如今,照片在,人已走,实在让人痛心!
四
赵长天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人。
提起他的名字,人们会想起他担任了十多年主编的《萌芽》杂志,想起由他提议并组织的“新概念作文”如何撩起了中学生的写作热情,让韩寒、郭敬明、张悦然等一大批青年文学爱好者登上了风云舞台,他也被人们冠以“新概念之父”的名头。
然而,可能很少有人知道,作为上海市作协副主席的他,还同时在主编一本指导小学生阅读与写作的刊物《略知一二》,而且所花费的精力要比花在《萌芽》上还要多。
记得我还没有退休的那几年。有一天上午,我正在办公室,长天打来电话,说刚从邮局给我寄来了几本《略知一二》儿童文学杂志。
他说,现在的孩子写作文是个弱项,写出来的文章没有真情实感,很多是大话空话套话。所以,他要办一本这样的刊物,指导孩子们的写作。
我想,对他这样一个在国内广有知名度的作家来说,办儿童文学刊物,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为了让孩子们从小就感受文学的魅力,他愿意做这件费神费力的事。
为了帮助《略知一二》扩大在杭州的影响,也为了感谢长天兄这些年来对我们浙江日报副刊工作的支持,我专门派了记者赴沪专访赵长天,在我们《钱塘周末》上刊登了一篇文章。在文中,赵长天说:什么都能等,孩子的教育不能等,阅读不能等。早期教育是否全面,是否丰富,是否正确,将影响人一辈子。
这就是一个作家的眷眷之心,他的心中,有青年,有孩子,唯独没有他自己!
记得2004年4月,我约请了上海的一批名作家来杭州开笔会,有赵丽宏、赵长天、陈丹燕、孙甘露、沈善增、陆星儿、蒋丽萍等。
那几天,我们一起到梅家坞喝新茶、到茶园里采茶。晚上,我们还在楼外楼的食舫里吃晚饭,畅游西湖。
赵长天虽然话语不多,但我看得出来,他内心是很高兴的。以后几年,只要有时间,我会抽空到上海与名家们一聚。只要有空,赵长天总是欣然赴宴。
今年的4月2日又在眼前。
人间芳菲四月天,窗外桃红柳绿,春光无限,可长天兄却离开我们十三年了。孟德斯鸠说:“能让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他人的记忆中,生命仿佛就加长了一些。”长天兄,你虽然走了,可你的音容笑貌宛在,你创作的丰厚的文学作品还在,你那真诚的笑容还留在我们的脑海里,那样真切,那样可亲。
长天当笑。愿你在天堂里快乐、天天开心。
作者简介:杨新元,中国作协会员,浙江日报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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