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是京津一带具有地方特色风味的食品,也是具有悠久历史的炒货。整个杭州比较有名的共有六家糖炒栗子店(盛文、邹记、周记、方林富、光芒、盒马)。我父母最喜欢吃的是位于保善桥的“光芒”炒货店。这家店开得有点年头了。
这家店的糖炒栗子,确实与众不同,颗粒饱满、香甜、皮薄、外形玲珑,呈红褐色,有浅薄蜡质层,鲜艳而富有光泽,且内皮易剥,肉质细腻,糯性粘软,甘甜芳香。炒出来的糖炒栗子吃完不脏手、不黏手,店员说他们家的糖炒栗子是没有任何添加剂的。每到秋天吃栗子的季节,我去这家店,总是排队,有排半个小时的,很多人都从很远地方赶过来买他们的糖炒栗子,可见喜爱他们家糖炒栗子的粉丝还真不少。
我父母住在保善桥,这家店离我父母家最近,父亲喜欢吃五香豆和糖炒粟子。在部队的时候我经常寄回家五香豆。随着父亲年纪的增大,牙齿已经咬不动五香豆了,只有糖炒栗子还能咬得动,我父母亲就认准“光芒”店的糖炒栗子,他们每天就吃几颗糖炒栗子。老妈说粟子有补肾功能。于是,我们姐妹隔三差五给父母买“光芒”的糖炒栗子。他们也只认准这一个牌子。我曾经在我家附近买过别的牌子的糖炒栗子,老妈一吃觉得不如“光芒”的栗子好吃,就让我拿回去。
每次回家我都会光临这家店,耐心等待,等着新出锅的糖炒栗子出炉。十分钟后我就到了父母家,这时的糖炒栗子还是热的,它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客厅,吃到嘴里是又香又糯,直直熨帖入在心中。这时父母的脸上是知足的,他们说活到这个岁数已很满足,比起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他们是幸存者,能吃到心仪的糖炒栗子是幸福的。
疫情来时我父母也没能幸免。父母都是高龄了,他们也没接种过疫苗,我们姐妹都很担心,想回家看看,可父母亲深怕传染给我们,坚决不让我们去探望,说有钟点工就够了,每天再通话报个平安就行了。干休所封闭管理,也不让进,老妈说她会照顾好父亲。这时的我们连爸妈都见不了,更不要说去买糖炒栗子回家了。
天下只有父母最疼爱自己的孩子,尽管他们的孩子也步入老年,但在他们眼里永远是孩子。自己生病最需要看到自己孩子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宁愿自己承受一切。在父母眼里,只要孩子们没有病,他们就是幸福的。
老妈被病毒折磨了好几天,终于康复了。可老爸就没这么幸运了,尽管检测不出病毒,咳嗽却老不见好转,吃药也只能缓解下。老爸的胃口倒了,饭量也减少了很多,除了咳嗽有点痰外,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疫情形势有所好转,干休所管理没这么严了,我们可以回去看望父母了。我最后一次购买“光芒”的糖炒栗子,已经涨到了25元一斤,记得最开始的是15元一斤,几年功夫涨了十元钱。我买了三十元的糖炒栗子,高高兴兴地拿回家,老爸看我回家了,拿给我一叠手稿,他想再出一本书,我答应了老爸,在这之前老爸已经出了四本书,这是第五本书,这是老爸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老爸把对党的热爱与忠诚都写进了文字里,他希望祖国繁荣昌盛,希望后代不要忘本,更不要忘记了初心。老妈留我吃中饭,她拿出了几颗糖炒栗子给老爸,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和父亲一起吃中饭,也是父亲最后一次吃得到我买的糖炒栗子,父亲给我的手稿也是父亲最后写的一本书,我多想父亲能再给我书稿,我能继续在电脑上输入父亲写的文字,可这些是再也不可能了。
父母亲中饭很简单,一个荤菜两个素菜,父亲还是保持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把所有的饭菜倒在自己的碗里,弄成了一份盖浇饭,父亲吃饭速度惊人,他第一个吃完离开了饭桌,父亲在战争年代养成的吃饭速度,一直陪伴到终身。
2022年12月31日我接到小妹电话,父亲住院了因为呼吸科没有床位,只能住在心血管科,想把父亲转到呼吸科去。我打了一通电话才知道,呼吸科人滿为患,根本就没有床位,在呼吸科的都是重病号,父亲能住在心血管科也是干休所领导争取来的。一种无奈涌上心头,想自费到地方治疗,一打听才知道地方医院也很紧张。一种悲凉涌上心头,希望老天帮忙能让老爸渡过这一关。
在与病魔抗争了大半年之后,天堂还是把父亲带走了,全然不顾我们这些爱他的子女们,还有他心心念念想吃的糖炒栗子。
父亲走后的两个月,一次偶然的公交转车,我再一次来到了保善桥,发现我们全家经常去吃饭的保善宾馆在装修,“光芒”炒货店前仍有排队的人群,我随着排队的队伍买下一斤糖炒栗子,路过保善桥父母亲曾经住过的干休所,可这糖炒栗子往哪送呢?父亲去了天堂,母亲去了大妹家里,打电话给老妈,老妈告诉我,大妹已买下真空包装的糖炒栗子,我买的“光芒”糖炒栗子她也吃不少了多少,还是留给你们自己吃吧。说不上的一种情感涌上心头,这糖炒栗子,混杂着泪水,吃起来冰冷而苦涩……
作者简介:胡华军,现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浙江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散文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集《心中的蓓蕾》《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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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客胡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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