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典礼学视角考察传统礼制——浅析庙堂规制与地域建筑

“礼之权衡：庙堂规制与地域建筑”特展是中国美术学院主办、中国美术学院民艺博物馆承办的一个年度重点展览，于2024年1月20日至5月20日在浙江杭州的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呈现。

其间展出与主题紧密相关文物约120件套，包括珍贵展品6件套在内的重要展品近40件套。涉及公私机构借展30余家，囊括金石碑拓、陶瓷砖瓦、典籍文献、宗教造像、古今书画、木器杂件等诸多类项，时间跨度从新石器到现当代，更有数字互动与模型实验，可谓历史见证与新式创作同辉。

作为我校民艺博物馆学术建设专门项目，展览由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群名誉总馆长杭间教授担任总顾问，总策展系中国美术学院民艺博物馆馆长连冕教授，携手浙大城市学院国土空间规划学院建筑学系主任周淼副教授联合策展，分为“信仰体系、激荡风土、擘画组织、山水劳作、理世禀赋、崇奉所在”六大逻辑版块。

集结了国内核心建筑史与考古研究的中坚力量，透过具体形态的历史构筑物，考察传统礼制及其在社会关系中的种种细节与变异，呈现了“吉、凶、军、宾、嘉”五礼的齐备，排布了近现代庶众修葺和家户生养的飨报活动，以及释道宗教、山乡民族的特色轨仪。

弁论

连冕（总策展、中国美术学院民艺博物馆馆长）

展览以建筑史、艺术史与博物馆学的最佳复合为基础，协同运用历史学、人类学、考古学等手段和方法，透过具体形态的历史构筑物，考察传统礼制及其在社会关系中的种种细节与变异。凭着革新的技术，借助对日用生活、结构匠作与人群影响的精微辨析，以展示过往知识系统内常被忽略的，礼与建设、仪与环境等极具代表的真实个案。直面并回答，庙堂官府与民间宗族的重要纽带——制作者的成器行为和擘画者的精神旨趣之间的碰撞与共荣，并非生硬而矛盾的对立存在，即地域乃国家、个人乃整体，此一组关键命题。由是，展览更从古典礼学的视角，呈现了“吉、凶、军、宾、嘉”五礼的齐备，排布了近现代庶众修葺和家户生养的飨报活动，以及释道宗教、山乡民族的特色轨仪，集结了国内核心建筑史与考古研究的中坚力量，于中国美术学院民艺博物馆聚首。

展区依据叙述逻辑，分出6组版块、12个段落，包括：“信仰体系”版块的周原之境、圣域千寻、威仪遥望、星河唯中、仿木制度，“激荡风土”版块的芥子须弥、五材妙相，“擘画组织”版块的营造主业、热河庙群，“山水劳作”版块的众神归位，以及“理世禀赋”版块的合境平安、边地架虹，并辅以“崇奉所在”版块的综合器物铺陈。目的乃在学理化、视觉化地疏通，上古以来中国建筑是怎样于不同人群的思维中塑形。进一步探索，在其等所接纳的社会规范之内，又是怎样因地制宜、因时相异地发生系统性、制度性的造物承续、转化与播迁。此即所谓礼与物的，具象且真实的权衡之术。

展览还着意彰显民间创例对于官式营造的实质影响，强调日常操持对于礼制搬演，特别是在建筑这类大体量物化行为中的清晰作用。突出了“礼”系人群生存的本然要求，无论东、西，都有着强大的现实干预冲动。当然，其间贯穿的核心是“礼生于野”的观念，力图从根本上厘清“礼失求诸野”的阐释路径，重新考察“治礼而成制”的化育线索。至于构筑物，便为“礼制”的前身，那些信仰与习俗内至关紧要的一环，卓越地映照出人的勇力和精神智识，如何在稳固的空间与形体上得到宣扬。里边的反复“权衡”，更触发了中国古代最紧要的社会论述——礼者法也、式也。

“礼”滋益了“法”，“法”乃量度和规训。这更是“式”，藉之助力形态上的巧技施加，实现与国族、与行政、与工艺等诸多参与者密切的联结。而所有权衡、运筹，即“制”本身，也足可载任“礼”，以铸就一类伟观大手笔。着落到建筑中，测算是形而下的微观，规矩与条律为中观，留给形而上的问题，方才是“礼”。那么，展览由此规划出各受邀团队的措手方向，既诠解构筑活动的复杂性，还剖露研究组合的个性专长，及其同礼学的相契。最终在信仰与风土、组织和劳作、理世及崇奉6个重大主题复线内，找寻出意匠再现的深沉、隐秘，又开扬、跃动的传译话语。 

就专业论，学术展览不该是添个名头即可置办的散装货郎担，亦非取道销售皆得输运的罐头集装箱。我们亟需尝试多学科、跨学科的工具，以建筑主题这个通路，亲身阐说那些被认为是最民间、最弘大的内容，全场景且极洗炼地还原并揭示其作为“礼”的根系和动力的真实意义与价值。换言之，展示“权衡”，便是要玩味“野”与“礼”的立体交织。而透过拣择名品，既突破草率的“自然法”，又观照磅礴的“体系化”，配合展场特点，令古典重器与现代模型同辉，让历史文献及实物资料互见，将人手试制与数字媒介共映，最终实录那类平面深描与多维搭建同在的全息共感暨物我启迪。

“礼之权衡：庙堂规制与地域建筑”特展 展览现场

后记

周淼（联合策展、浙大城市学院国土空间规划学院建筑学系主任副教授）

中国古代建筑承载着多重意涵，既有充盈精神世界的信仰，也有契合天人感应的观念，还有整合社会秩序的规制，亦有传承规矩绳墨的意匠。中国古代建筑秉承着“匠人营国”“安得广厦千万间”的理念和“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的实践理性精神，早已和中国传统文化形成了同构关系，中国建筑史研究便是诠释中国传统文化和精神不可缺少的范畴。

中国幅员辽阔的疆域和复杂的地理环境，孕育出多种地域文化和与之伴生的地域建筑样态，三千年间从封建到郡县的国与朝，也塑造了历代宫室制度和建筑法式，官式与地域建筑的相对关系成了中国建筑史研究中的一个核心命题。政权更迭、都城迁移、民族融合、宗教传布等事件都推动着官式与地域建筑的频繁演变，在演变中相互影响，受影响后仍延续个性。

自中国营造学社开展中国建筑史研究以来，至今已经90余年，几代中国建筑史研究者沉浸在历史聚落和建筑的田野调查、文献整理工作中，不断拓展学科边界、添补认知空隙、贡献学术新知，才得以触及传统营造奥义，并逐渐揭示古代营造智慧，也为今人提供创作灵感和心灵慰藉。今日之建筑史研究，已不仅仅满足于讨论遗构本体的形制，而是旨在探求各个时期的自然地理条件与资源、社会和家庭的等级秩序、人的观念与技术如何塑造城乡环境和建筑的面貌，社会生活和居住行为又是如何在历史建筑空间中展开。

99年前，时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研习建筑学的梁思成先生，面对着梁任公寄来的《营造法式》一筹莫展，视为天书，遂立志解读中国古代建筑这部大书，乃倾毕生之力笃行之。时至今日，中国建筑史依然有很多空白和难题，目前已揭示的还仅仅是一些脉络和片段，今天从事中国建筑史研究，并非添砖加瓦，而是筑造下一个百年之基，未来的研究者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由于研究对象的复杂性、发现历史信息的偶然性，建筑史研究者要在无尽的田野调查和浩瀚的文献史料中搜寻证据，研究周期和工作成果都是不可预估的，建筑史研究注定是一个需要长年坐冷板凳而收益甚微的职业。感谢仍在坚守着中国建筑史的研究者，愿建筑史学术薪火不熄，求索初心常存。

作品欣赏：

良渚文化  刻符陶器盖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商末周初  户方彝  宝鸡市渭滨区博物馆藏

西周  夷伯夷簋  宝鸡周原博物院藏

春秋 蟠虺纹铜建筑构件（金釭）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汉代  五层彩绘陶仓楼  焦作市博物馆藏

西晋  越窑青瓷堆塑谷仓罐 义乌市博物馆藏

唐代  含嘉仓刻铭砖  洛阳市考古研究院藏

唐代  莲花纹瓦当  洛阳市考古研究院藏

五代十国·吴越国显德三年（956年）  僧绍崧造鎏金铜阿育王塔  东阳市博物馆藏

宋代  唐明皇游月宫故事纹铜镜  义乌市博物馆藏

辽代 舍利塔砖 首都博物馆藏

元代  兽面瓦当  宝鸡市渭滨区博物馆藏

明洪武  涩胎褐彩书铭文板瓦  景德镇御窑博物院藏

明万历款  铜铸真武修真模型 武当山旅游经济特区博物馆藏

明末清初《宋嘉祐二体石经周礼》拓本  中国美术学院图书馆藏

清乾隆  青花山水楼阁图纹大盘  东莞展览馆藏

清代 《样式雷家族影像（雷景修）》轴  首都博物馆藏

清代  镂雕凤穿牡丹牛腿  义乌市博物馆藏

民国 “宫殿”（冀东皮影） 中国美术学院民艺博物馆藏

（美术报厉亦平编辑）

厉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