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林为苏州名园,园中遍种各种林木花卉,此时唯有腊梅,于满园萧条中独守空闺,显示边别样的秀姿。
腊梅,本为蜡梅,宋吴文英《浣溪沙·琴川慧日寺蜡梅》写道:“蝶粉蜂黄大小乔。中庭寒尽雪微销。一般清瘦各无聊。窗下和香封远讯,墙头飞玉怨邻箫。夜来风雨洗春娇。”腊梅既开于腊月,它凌寒独自开的秉性注定了它是孤寂的。而孤寂,同样赋予它坚毅、凛然的风格。
花亦然,人亦然。狮子林本是禅意园林。元志正二年,名僧天如禅师惟则的弟子“相率出资,买地结屋,以居其师”。园内“林有竹万,竹下多怪石,状如狻猊(狮子)者”,又因天如禅师惟则得法于浙江天目山狮子岩普应国师中峰,为纪念佛徒衣钵、师承关系,取佛经中狮子座之意,故名“师子林”或“狮子林”。后历诸朝,狮子林由寺庙变为私产,几易其手。后由状元黄熙购得,精修府第,重整庭院,取名“五松园”。至清光绪中叶,黄氏家道衰败,园已倾圯,唯假山依旧。
黄熙至孝,初领乡荐,以父老不赴礼部试。父没,登进士。足见其孝情与凛然傲骨。
1917年,上海颜料巨商贝润生(世界著名建筑大师贝聿铭的叔公)从民政总长李钟钰手中购得狮子林,花80万银元,用了将近7年的时间整修,新增了部分景点,并冠以“狮子林”旧名,狮子林一时冠盖苏城。正当贝氏准备对外开放供人观瞻,抗战爆发未能如愿。惜乎贝氏初衷自然不错,正如腊梅,质本洁来还洁去。
狮子林的佛教文化与梅的清奇独特一脉相承。它的建筑题名全都寓以禅宗特色。如立雪堂,为讲经说教之堂。其名取自慧可和尚少林立雪之事:达摩祖师在少林修禅时,慧可为拜师在门外站了一个晚上,积雪没膝,后被达摩祖师收为弟子,修成正果成为禅宗二祖。如卧云室,为僧人休居的禅房。还有指柏轩、问梅阁等,都是以禅宗公案命名的。问梅阁之问梅二字,出自禅宗公案“马祖问梅”的故事。唐代法常禅师是马祖道一禅师的弟子,“容貌清峻,性度刚敏,具有超人的记忆力”,初参马祖道一时,听其言“即心即佛”当即大悟,便到浙江大梅山隐修。马祖为了解其领悟程度,派手下的僧人前往勘验,那僧对法常说:“马祖大师近来佛法有变,又说非心非佛。”法常说:“他说他的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法常打破偶像观念的束缚,识心达本,心不附物,所以马祖禅师知道后赞许地对众弟子说:“大众,梅子熟了。”后来法常禅师便被称为“大梅禅师”。
重檐巍峨的问梅阁中,悬挂“绮窗春讯”匾额,取自唐代王维《杂诗》“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诗意。阁内的桌椅都以梅花造型,桌下有精美的梅花雕刻,窗纹、地面都有梅花图案,八扇屏风上的书画也以梅为主题,可谓做足了梅花的韵致和文章,也体现了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情趣。既有禅宗意蕴,又有文人园林的特点,这正是狮子林不同于其他苏州古典园林的绝妙之处。
站在雕梁画栋间赏梅,这些或三两枝秀剪的婴儿,貌似娇憨,实则清高。它们不为万花逢春感伤,不为世道人心叵测而媚,凌霜傲寒,同时又超然物外。我想,它们的品质无论如何也是唯一的。
人世间万物皆俗,唯腊梅独自开。美哉,奇哉。我愿意用最美好的词语来形容它,来为它立传。鲁迅先生在《雪》一文中写着: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眼前的腊梅,也仿若一个黄衣仙子,在皑皑白雪里飘然而至,她分明在告诉我:冬天虽然有些冷,而春意则将紧随其后到来!
“树冻悬冰落,枝高出手寒”,诗人庾信那种喜雪而又担心冰冻的心态同样也引发我内心的共鸣。真想搬一张凳子,把狮子林里最高处的冰梅摘下来,夹在新春的扉页上珍藏。自然,它就成了我内心的牧场,成为一段历久弥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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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客_周勇
浙江森濠建筑科技有限公司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