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感到很憋屈。
萝卜长在贫瘠的土地上,历经风吹雨淋霜打,依然水灵灵、脆生生的。长大后,却被冠以“花心大萝卜”。萝卜感到困惑不解,它一直铭记着“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祖训,不越雷池半步,从来不拈花惹草,不与风尘女子为伍,身体内也没有荷尔蒙作怪,怎么给人们的印象却是花心呢?
其实,萝卜是忠贞的。冬日的菜园里,青菜萝卜相扶相持。可人们常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让人感到青菜萝卜好像同床异梦一般。青菜萝卜从来没有诗和远方,青菜喜欢萝卜的朴实,萝卜喜欢青菜的清香,就像我们种了一辈子青菜萝卜的父母,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山盟海誓。他们的乡村爱情朴素而不华丽,却相濡以沫,是人间最温暖的情感。
萝卜清清白白,但总有人喜欢往萝卜身上泼脏水,“拔出萝卜带出泥”,好像萝卜与贪官污吏坑瀣一气似的,总能在拔出小萝卜的时候,顺藤摸瓜,带出大泥块,咬出大人物。可是,从萝卜身上洗下的,也就这么一点点泥土。邻国日本民众却认为萝卜是圣洁的代表。萝卜吸收了泥土养分和日月精华,是泥土里最本分的,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只喜欢循规蹈矩地生活。
杨绛曾说:“假如是一个萝卜,力求做个水多肉脆的好萝卜。”人的尊卑,不靠地位,不由出身,可有些人就喜欢摆出一副高傲的嘴脸,嘲讽别人是吃“萝卜的命”。吃萝卜怎么了?金利来公司创办人曾宪梓一生爱吃萝卜,不也照样活得光彩照人?曾宪梓出生于贫苦家庭,一直热衷于公益事业。2021年曾宪梓临终前,毅然捐出25亿的个人财产。在生活方面,曾宪梓始终保持着勤俭节约的本色。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日三餐,萝卜干、咸菜绑白粥一样过。”
各式各样的萝卜。图据CFP。
有些人特别喜欢萝卜里挑骨头,看不惯萝卜,指责萝卜,就连明朝最富深情的吃货李渔,认为萝卜生的时候有点辛臭,“恨其食后打嗳,嗳必秽气。”他闻过别人打出的萝卜嗝,气味很难闻,“知人之厌我,亦若是也”,便想跟萝卜一刀两断。但是后来却发现萝卜跟葱蒜还是不同,生食可清火,解秋燥,“初见似小人,而卒为君子”,因此萝卜“虽有微过,亦当恕之”,考虑再三还是吃吧。
令萝卜感到震惊的是“稀土卖出了萝卜价”。但萝卜素有自知之明,掂量过自己的份量,与高端前沿的稀土相比,简直形同霄壤,是最平凡最底层的一族。萝卜绝不与稀土抢风头,希望稀土不再贱卖,能回归到合理的价格。萝卜继续走亲民又平价的路线,依然是老百姓餐桌上不可缺少的家常菜。
萝卜虽然卑微,但萝卜的祖上也曾阔过,有过高光时刻。萝卜有古雅的学名——莱菔或者芦菔,仿佛就是从《诗经》《汉乐府》里走出来的的美女罗敷。这种生活劳作在乡野的村姑,不施粉黛,朴素又健康,跟风姿绰约的大家闺秀,肯定不是一个路子。
苏东坡对萝卜情有独钟。晚年被贬谪到惠州,他穷困落魄,借得半亩荒田,种萝卜芥菜。一日信步来到菜园,见蔬菜长势茂盛,信手写下“秋来霜露满东园,芦菔生儿芥有孙”的诗句。萝卜、芥菜已远远超越鸡鸭鱼肉的肥美,温暖了苏东坡的胃。苏东坡将萝卜捣碎煮烂,并和米粉制作“玉糁羹”,说它“若非天竺酥酡,人间决无此味”。萝卜在苏东坡的餐桌上一直占据C位,饱受他的青睐。
萝卜代表了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聪明的煮妇以萝卜为原料,变着花样能做出许多美味菜肴。江南人喜欢萝卜丝煎带鱼,萝卜丝寡淡带鱼的腥气,带鱼调动萝卜丝的清甜,两种食材相得益彰。在大雪纷飞的陕北,来一锅热气腾腾的萝卜羊肉汤,让暖意渐渐蔓延到全身,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情。无论怎样烹饪,清香甜鲜的萝卜都会成为餐桌上的争食对象,让人齿颊生香,念念不忘。
萝卜很低调,论营养却和人参平齐,故有“十月萝卜赛人参”之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是老一辈人常挂在嘴边的话。俗语中,“萝卜上市,医生没事”“萝卜就茶,气得大夫满地爬”,似乎萝卜总是和医生对着干。萝卜们不禁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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